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组织最重要!北朝齐神武帝高欢之所以决定散尽家财,结交豪杰,就是预料天下即将大乱,无组织就守不住财产,还不如利用金银财宝,作为日后建立组织的基础 -- 那才是乱世真正的财富。而组织的极限,就是军队。组织能力越强,军队的战力也就越强。
组织有多个维度,革命纲领是一个维度,物质条件是一个维度,人是另一个维度。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小米加步枪以及工农群众有机结合起来,才有了一支攻无不克的人民军队。那么太平天国呢?其战斗力靠什么保障?至少在入主天京之前,太平军已对清军形成了摧枯拉朽之势,绝对不能把他们当作弱鸡。考虑到太平天国存在缺陷的革命纲领和早期简陋的装备条件,就只能从人的因素去分析。
目前比较一致的结论是,太平天国早期组织工作是南王冯云山主导完成的,军政基础是东王杨秀清打下的 -- 这个结论争议不大 --然而,冯云山和杨秀清的能力也没有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不能完全解释前面所提出的问题。所以需要抛开领导,看看太平军的成分构成。
传统农民起义的核心是吃不饱饭的流民(失地或受灾农民),而太平军最早的核心,乃是广西紫荆山一带的烧炭工。紫荆山为什么有这么多烧炭工?是因为烧制炭有市场。而市场在哪里呢?在珠三角的佛山。明嘉靖到清嘉庆间,政府对冶铁业的管控和珠三角自身的条件,使得珠三角特别是佛山地区的冶铁业非常兴旺发达,所谓“广州之佛山多冶业,冶者必候其工而求之,极其尊奉,有弗得则不敢自专,专亦弗当, 故佛山之冶遍天下”。不过佛山周围木炭资源不足 -- 不说珠三角这种平原地区树少,就算有点树,也早被砍光烧光。
因此,佛山冶铁业(以及当地发达的缫丝业)所需要的木炭,就得从外地弄过来。珠三角周围,森林资源都是不缺的,而运输条件最好的,是西江沿岸。因此,广西西江流域(包括紫荆山)的烧炭业就这么发展起来。烧炭工们烧好煤炭,集中到梧州一带,然后顺西江而下,完成交易。
烧炭工和普通农民在作业方式、交往对象和活动范围等方面,都存在巨大的区别。烧炭远比种地复杂,靠单人或者单个家庭很难组织起来,必须一群人团结协作,完成砍伐、烧制、包装、运输、出售等工作。这样,烧炭工人之间有着相当强的连接和互信,同时也见过世面,具备处理复杂事务和流动作业的能力。当他们的主业从烧炭业转换到军事斗争,那些在日常工作过程中积累下的能力,都非常有利于行军、组织、后勤和交涉。
当十九世纪中叶,中国被迫对外开放,洋铁和洋铁制品涌入,以及佛山水道的淤积,佛山的制铁业、连带紫荆山的烧炭业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 烧炭工失业了。
众所周知,数量众多的失业工人犹如潮水,如果没有好的减压阀和泄洪口,他们就会用自己的方式“重头再来”。无论是有意识地,还是无意识的,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利用自生技能去改变生存条件的机会。当冯云山和杨秀清开始活动时,等待他们的是非常肥沃的一块土壤。
事后来看,这些烧炭工不仅组织程度高,能力强,还特别忠诚天国的事业。拿乡下比较,这些烧炭工就相当于公司的创始员工,对组织的认可度和忠诚度非常高,这就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战斗力。太平天国存续期间,所谓“广西老兄弟”都是太平军的基本盘,战力凶悍,绝不投降,正如关张赵是刘备的基本盘一样。当然天国对他们也是最好的。
太平军的第二大来源是湖南的矿工。矿工有什么特点呢?除了前述和烧炭工类似外,还有就是精通挖坑道,完火药,搞爆破,直到今天,湖南人民都是玩火药最溜的。太平军从广西进入湖南后,吸引或者裹挟了大量矿工。日后太平军在攻城战中挖地道、炸城墙,操盘手基本都是这些湖南矿工。
太平军的第三大来源是广西和湖南的船工。杨秀清等人在从事烧炭事业的时候,没少跟船工打交道。因此,之后作战,也多以水路为主,机动迅速。到湖南后,就更增加了这类成员。太平军之所以沿长江活动,攻破南京,也跟他们在水上活动的经验、能力非常相关。
而且,这些早期人员来自广西和湖南南部。这些地方有个特点,就是械斗非常猛,无论是争田地、夺水源、报私仇,都能扯起上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队伍。这些人在械斗中形成的经验,也是未来军事斗争的宝贵资产。
最后,湘军也看中了湖南矿工和船工的技能。湘军抓到广西老兄弟后,一律处死,然而抓到湖南的矿工和船工后,总是试图劝降 - 日后湘军正是靠船工断了南京的后勤,靠矿工挖通了南京的地道,炸开了南京的城墙(这里面也许还有地域的因素在)。至于太平军在长江中下游招引或裹挟的农民和城市无产者,革命性和战斗力就要差很多,基本被太平军当成炮灰用。湘军抓住这些人后,也多用作劳力 - 毕竟挖地道或者往家里搬运财产,还是用得着。
总结历史经验,看来创业公司在招创始员工的时候,还得是找团队意识强、协作能力好、专业技能高的人,并把他们科学地当成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