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锦炎丨新见古官玺零拾

新见古官玺零拾

曹锦炎

摘要：本文考释近出战官古玺七方，其中楚玺三方，齐玺三方，燕玺一方。地名、职官皆属新见出土文献资料，对历史地理和先秦官职制度，颇有研究价值。

关键词：新见；楚玺；齐玺；燕玺

近年来笔者陆续收集到一些较为重要或少见的古官玺资料，为友人惠赠，蒙藏家厚意，允予发表。今辑为一篇，爰作小文，以申谢意，并求正于同好。‍

一、新来邑大夫之鉨

印为铜质，鼻钮，印面2.7厘米见方。白文六字：“新（来）（邑）夫=（大夫）鉨”（图1），其中“大夫”二字为合文，从文字风格看，属典型的楚玺。

“来”字原篆从“止”、从“来”声，为楚文字“来”字繁构之形，一般常见写作（郭店《老子》乙）、（清华《筮法》）等，¹郭店楚简《语丛四》“来”字则作，写法与本玺相一致，可以参看。但这种写法的“来”字，尤其是上博楚竹书《史蒥问于夫子》写作 ，很容易与楚玺常见的构形从“土”、从“来”声的“夌（陵）”字作（《古玺汇编》101，以下简称《玺汇》）、（《玺汇》164）相混。

“新来”，地名，典籍未见。本玺文字风格属典型的楚国，则“新来”为楚邑可以认定。

“”字旧或释“宫”，或释“序”，其实即“邑”字繁构。楚文字构形往往赘增“宀”旁，如“中”作“”、“集”作“”、“或（域）”作“”等，楚简中这类例子甚多，不备举。但在包山楚简中，将“邑”字写作“”是表示“城邑”之邑，写作“邑”是专指“四井为邑”之小邑，两者似有所区别。²本玺之“”字则用作城邑义。

“大夫”，构形本作合文，“夫”字本包含“大”字，故此为借字合文。“大夫”为官名，楚设有“大夫”之职，见典籍，如怀王时上官为大夫，屈原为三闾大夫，均见《史记》。又《登徒子好色赋》“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可证。邑设有大夫一职，也见于包山楚简。《谷梁传》谓“楚无大夫”（僖公四年），《册府元龟》也说“楚命大夫为公”（卷701），当指春秋时情况而言。战国时楚已设“大夫”之职，古玺及楚简皆可为证。‍‍‍

二、建陵君鉨

印为铜质，坛钮，印面1.6厘米见方，通高1.5厘米。白文四字：“（建）陵君鉨”（图2），从文字风格看，属典型的楚玺。

“”为“建”字异构，从“聿”、从“止”，玺文原篆构形与郭店楚简《老子》（乙本）“建”字作完全相同。“陵”字所从“夌”旁原篆从“土”、从“来”声，为楚文字特有的“夌”字构形（见上文）。

“建陵”，地名。建陵县于汉为侯国，后汉省，故城在今江苏省沭阳县西北，乃以建陵山得名。《太平寰宇记》载：“（建陵山）在沭阳县西北，建陵县缘此山名。”建陵春秋时本吴地，后入越，楚灭越后属楚。据此玺，建陵在战国晚期属楚时已设邑封君。

“建陵君”，楚之封君，乃以地名为封君名，其姓名典籍失载。战国时代，各国除了普遍推行以郡统县的地方行政机构外，同时又创设了封建的封君制度。按照封君制度，封君在其封邑内，除了有权征收租税外，还拥有另外一些经济上的特权。封邑还必须接受国家法令的约束，或由国君委派官员进行治理。³楚国封君甚滥，所以吴起变法时曾认为楚国的“贫国弱兵”，是因“大臣太重，封君太众”所致。⁴

三、官司马鉨

图3

印为铜质，鼻钮，印面长2厘米、宽1.9厘米，通高1.2厘米。白文四字：“官司马鉨” （图3） ，从“官”“马”二字的文字风格看属楚系。尤其是“马”字写法与楚“司马之府”（《玺汇》5538）的“马”字作，尤为相似。

“司马”是执掌军政和军赋之官。楚设有“司马”一职，或又分为“左司马”“右司马”，见于《左传》的如司马子西、司马子良、右司马公子申；见于《战国策》的有左司马申鸣等，不备举。另外还设有“大司马”之职，如大司马蔿掩（见《左传》）；大司马昭常（见《战国策》）；大司马卲（昭）阳（见鄂君启节、包山楚简）；大司马（昭）（见包山楚简）。曾侯乙墓竹简和包山楚简也有“左司马”“右司马”之名。

玺文称“官司马”，尚为首见。首字“官”当为地名，疑与“官津”地名有关。官津在河南省新蔡县南十里，即孔子自楚返蔡问津处，战国时属楚。“官津”之“官”地或即此玺所指。

四、齐市

印为铜质，鼻钮，印面2.7厘米见方，通高1.2厘米。朱文二字：“齐（市）” （图4） 。

齐，国名。“”字从土，为“市”字繁构。 ⁵“市”为主管市场事务的机构，《周礼·地官·司市》：“掌市之治、教、政、刑、量度、禁令。……凡市入，则胥执鞭度守门。市之群吏平肆展成奠贾，上旌于思次以令市，市师莅焉，而听大治大讼。”其长官称“司市”，见上《周礼》文郑玄注：“市师，司市也。”此玺称“齐市”，是齐国主管全国市场的官署机构。以往著录的齐市玺有“不（萁）（市）（节）”玺、“会（其）（市）鉨”玺、“鄟（市）帀（师）鉨”玺等， ⁶皆为地方一级市场主管机构玺，此玺作为中央政府机构之玺，更显珍贵。

五、士帀之鉨

图5

印为铜质，鼻钮，印面2.25厘米见方，通高1.4厘米。白文四字：“士帀（师）之鉨” （图5） ，文字风格为齐系。

“帀”，“师”字省写，战国文字习见。

“士师”之职，据《周礼》系大司寇之属官，为治狱官。《周礼·秋官·士师》：“士师之职，掌国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刑罚。一曰宫禁，二曰官禁，三曰国禁，四曰野禁，五曰军禁。皆以木铎徇之于朝，书而县于门闾。”齐国设有此官，见《孟子·梁惠王下》及《公孙丑下》。楚简也有“士师”之称，见包山楚简（简12-简13）。

六、城阳左

图6

印为铜质，鼻钮，印面3×2.9厘米，通高1.2厘米。白文四字：“城昜（阳）左（栗）” （图6），文字风格为典型齐系。

“昜”，读为“阳”。“城阳”，齐地名。齐地有二“城阳”，一在山东莒县，汉初置城阳郡，文帝时为城阳国，当沿袭旧名；一在山东濮县东南，汉置城阳县。 ⁷二地均在战国时齐国境内。玺文之“城阳”，似以前者的可能性较大。

“”，读为“栗”，二字均从“”得声，可通。“栗”为机构名，职司量器之制造，典籍作“栗氏”，见《周礼·冬官·考工记》：“栗氏为量”。据《考工记》，栗氏属“攻金之工”，但根据战国陶文，可知陶量器的制造也属“栗”所管，并不限于铜器。“栗”分左、右，齐官玺皆见之。 ⁸

^{七、居与都王伏鍴‍‍‍}

图7

印为铜质，杙钮，印面长5.5厘米、宽1.3厘米，通高10.3厘米。阳文六字：“居与都王伏（符）鍴（瑞）” （图7），从文字风格和形制看，为典型的燕玺，“都”字构形尤为明显。

“居与”，疑读为“且于”。“且于”本春秋莒地，在今山东莒县。《左传·襄公二十三年》：“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明日，将复战，期于寿舒。杞殖、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燕国曾一度掠占齐国的大面积领土，“且于”有可能其时归燕，燕设为“都”一级地方政权。

玺文“伏鍴”读为“符瑞”。“伏”字原篆作“勹”，像人俯伏之状，见于甲骨文，乃“伏”字初文。 ⁹“鍴”读为“瑞” ¹⁰ ，《周礼·春官·序官》郑玄注：“瑞，节信也。”《说文》：“（节），瑞信也。”“节”“瑞”互训。“符”“瑞”《说文》均训为“信”，与玺的功能相吻合。“符瑞”犹言“符节”“符玺”，指符验用的官玺。云梦睡虎地秦简《为吏之道》简32-33第五栏说：“口者，关；舌者，符玺也。” ¹¹ 也是“符”“玺”并称，可以为证。“王符瑞”连言，亦见“单佑都市王伏（符）鍴（瑞）”， ¹² 这是燕国单佑都设于市的官署所用的玺节。《周礼·地官·司市》：“凡通货贿，以玺节出入之。”郑玄注：“玺节，印章。如今斗检封矣，使人执之以通商。”这些长条形玺，或许就是《周礼》所说的“玺节”，故称“符瑞”。

作者单位：中国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