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齐白石先生“抬个杠”

手机上偶然看到齐白石先生的一幅仕女图。

题款很有意思：＂此幅乃友人索予临王梦白，予略取更动，知者得见王与予二幅，自知谁是谁非，因老年人肯如人意，有请应之。”老爷子应邀临摹别人作品，画完了再让看官评判，“自知谁是谁非”，透着一股浓浓的傲娇。

好奇心驱使下，我找到了被临摹的作品，1915年（农历乙卯年）王梦白画的《仕女图》。

两幅画到底谁画的更好，是不是如齐白石先生所说的一看便知，高下立见？目前看观点相对集中，多数人都认为齐画（上）更佳。据说在去年齐白石特展上特意把两幅画放在一起展出，也有点官方支持老爷子的意思。齐画更佳的理由主要有：

一是格调。传统中国文化中，诗书画是不分家的。一首好的诗作，一笔好的书法，对于画作的意义是锦上添花甚至是画龙点睛的。有说法是王梦白的画（下）画格偏低，原因就是画上的题诗有点香艳。这是王自己的原话——"美人颜色近如何，背面含情羞态多，莫是檀郎太薄幸，桃花红雨几消磨。 乙卯。年来不作美人久矣，偶过君异画室，是为写此并题一绝句，未免太近香艳也"。说白了画的是郎情妾意，卿卿我我。齐白石号称诗第一，印第二，书第三，画第四。敢这样讲，老爷子显然在作诗上下过硬功夫。齐诗云："年年春至愿春留，春去无声只合愁，夫婿封侯倘无分，闺中少妇岂含羞。" 画的都是含羞美人，不同之处是一个说的是闺帷之事，一个讲的是功名前途。前者是痴心女负心汉，后者是夫贵妻荣。

二是笔墨线条。王画过于简单随意，齐画毫无疑问更讲究。由于是背影，笔墨线条主要体现在裙衫上。齐画墨色的浓淡干湿变化更丰富，线条勾勒更生动，把衣衫和袖子的垂坠感表现得很真切。王画中仕女的背就一根线，齐画中背部的刻画就细致得多了。画面整体构型是衣衫偏左堆积，在精到的笔触下，真有些"吴带当风"的感觉。画活了。依我浅见，齐画表现力强的关键是用裙带勾勒出了女性的杨柳细腰。而且从结构上看，人物"腰线"的充分体现让视觉上的美更容易感受得到。

我不学无术，但斗胆抬回杠。齐画肯定更贵，但未必更好。

诗词格律暂且不说，功名前途一定格调更高这种说法可能太满了。而且王画也就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比如墨色。以人物头发为例，王画中头发的墨色层次更多，更灵动，发梢直接一个枯笔淡出，画得潇洒，看起来灵动。再比如面部细节。人物同样都是背影，没有侧脸，但【请仔细看】王画用很淡的墨点出来了耳垂（或者是耳环）。齐画中人物的头画的更精细，但不知道是刻意规避还是无心忽略，少了这样一笔。可以试想下，美人转过身去，在瞬间定格的画面中，飘扬的裙带之上，乌黑浓密的发鬓之间，正好闪现出玲珑的耳垂一角，这种不经意间显现出来的美，浑然天成，过目难忘。再说人物姿态。如果说"腰线"收腰，更符合一般意义上的美，那么松松垮垮，自然慵懒又何尝不是一种天真姿态？如果再仔细咂摸，王画中人物上半身线条简约，下半身繁复，以繁托简，莫非作者有意为之？

齐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还这么刚，一定要一教高低，自信里透着可爱，活脱脱的一位倔强的湖南"嗲嗲"。以上胡言乱语，希望"嗲嗲"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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