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邕(678—747),字泰和,祖籍江夏(今湖北武汉),生于广陵江都(今江苏扬州),出身江夏李氏,为《文选》注者李善之子。
自幼受家学熏陶,博闻强识,少年时即崭露头角,曾助父修订《文选》注疏,提出诸多创见,被时人誉为“神童”。青年时期游学长安,得内史李峤、监察御史张廷珪举荐,入仕为左拾遗,开启仕途。
李邕以直言敢谏著称。武则天时期,他因支持宋璟弹劾张昌宗兄弟而声名鹊起,但也因锋芒毕露屡遭贬谪。
开元年间,他因献赋得玄宗赏识,却因自负“当居相位”触怒权臣张说,遭构陷下狱,险被处死。幸得许昌人孔璋以死相谏,方免死贬为钦州遵化县尉。此后辗转多地任职,历任括州、淄州、滑州刺史,晚年任北海太守,世称“李北海”。
李邕以文名、书艺结交天下名士,与李白、杜甫交情深厚。
天宝四年(745年),年近七旬的李邕专程赴齐州(今济南)与杜甫、李白会于历下亭,宴饮论诗,杜甫作《陪李北海宴历下亭》以记盛况。然其刚正不阿终招权相李林甫忌恨,天宝六年(747年)遭诬陷“议国政”,被酷吏罗希奭杖杀于北海任上,享年七十。代宗即位后追赠秘书监,然一代大家已含冤九泉。
李邕一生撰碑八百余通,现存世者虽少,却皆为中国书法史上的瑰宝。其作品以行楷入碑,开创“行书碑文”新风,代表作如下:
背景:开元十八年刻于湖南长沙岳麓山,时李邕五十三岁,署“前陈州刺史”。
特点:董其昌以“北海如象”誉之,赞其“沉着劲栗,不以跌宕掩其朴气”(何绍基评)。此碑结体左低右高,笔势雄健,融合北碑方劲与南帖灵动,章法疏密有致,行气贯通如江河奔涌。
评价:明王世贞称其“神情流放,天真烂漫”,清张凤孙叹其“排山倒海,力大于身”。
*《麓山寺碑》-局部*
背景:全称《云麾将军李思训碑》,刻于陕西蒲城桥陵,为李邕早期代表作。
特点:笔法瘦劲挺拔,结体欹侧险峻,初显摆脱二王束缚的革新意识。元代王恽评其“一法《禊饮序》”,米芾则指其“脱子敬体而乏纤浓”。
*《李思训碑》*
3. 《端州石室记》(727年)
背景:现存广东肇庆七星岩,因碑面马蹄形印记得名“马蹄碑”。
特点:以楷书为主,兼融行意,笔力遒劲,结构端严,被誉为七星岩“镇岩之宝”。
其他重要作品:
《楚州娑罗树碑》(723年):今江苏淮安,笔法古朴苍劲。
《法华寺碑》(735年):浙江绍兴秦望山,结体宽博,气象恢宏。
《李秀碑》《叶有道碑》:虽原碑多毁,翻刻本仍可窥其雄浑风骨。
*《李秀碑》-局部,现藏故宫博物院*
*《叶有道碑》-局部*
李邕书法承袭二王而自成一格,其风格可概括为“雄、险、变”三字:
李邕以行楷入碑,一扫初唐瘦硬妍媚之风,笔力如“干将莫邪”(卢藏用评),线条沉厚如铁画银钩。其书汲取北碑方正雄强之气,又融入南帖流动之美,形成“南韵北骨”的独特风貌。《宣和书谱》称其“笔力一新”,苏轼更直言“晚年乃喜李北海书,其豪劲多似之”。
李邕善用欹侧结构,字形左低右高,重心偏下,似危而安。章法上字距疏朗,行气连绵,如“大小参差,开北宋书体之变”(姜夔《续书谱》)。其笔法顿挫分明,方折中见圆融,捺画一波三折,钩画如斧凿刀刻,尽显力度与节奏。
李邕打破“碑必楷书”传统,以行书铭石,拓宽了书法的表现维度。他主张“似我者俗,学我者死”,强调个性创新,其书风直接影响宋元大家如苏轼、赵孟頫,更被誉为“书中仙手”(李阳冰评)。明董其昌将其与王羲之并论:“右军如龙,北海如象”,道出二者一灵动一沉雄的美学对立。
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