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美景 徽梦绩溪
文章来源:阳光小三线
▾ 正文 ▾
打开记忆的思绪使我又回到了1972年的秋天。
1972年,上海第一年没有大规模的农村插队,上万名毕业的中学生(文化程度只相当于现在的小学),被分配为无去向培训,也就是先在上海各技术岗位上学艺徒,以后再分配。四年很快过去了,满师也快一年了。上级来了通知,我们这些21岁的青年人被集中起来,统统送到了上海后方基地安徽(小三线),其中有几千人到安徽绩溪,分配基本是按区划分,有静安、长宁、普陀、虹口、闸北等区的人员。上海展览馆对面就是后方基地驻上海办事处。每个厂都有一个跑上海的汽车队,整个公司还配备了一个683的车队(也就是后来的上市公司钢运股份)。汽车从上海办事处要经过九个多小时的长途奔波才能到达安徽绩溪。路途每隔二小时可以休息一次,浙江安徽大部分地区是丘陵,山坡上种满了茶树。路在丘陵中不断向前延伸,第一次出远门就感觉到路 途的无穷尽,安家之处好象在夕阳西下的天边,一片茫茫然然。
绩溪位于安徽南部﹐文化名人胡适、总书记胡锦涛就是安徽绩溪人。它东连浙江﹐南接江西﹐在明代经济和文化都很发达。歙县紧靠绩溪是一个商业中心,徽商就出在那儿的徽州地区,著名的黄山茶林场就在那。再过去是屯溪就是著名的黄山风景区了。
在安徽绩溪,属于上海后方基地管辖的有10个单位左右,近8千人。从县城到北村20多公里的公路沿线均布排开,厂建在山与山的盆地上。公路的一边是宽阔的大沙河,沙河乱石铺就天然,数百米宽,平时水不深,发大水的时候就厉害了,波涛汹涌。这种河不能航船很少有鱼,水流清澈湍急,时而急流涌动。另一边就是山,路就在山腰处向前延伸,这条路是专门为后方厂建的。
汽车从县城开到最里面的万里厂大约35分钟。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也只到了安徽宁国(也就是现在的海螺水泥厂所在地),就再没有力量深入进去了。当时也没有公路进去。基地由公司总部、瑞金医院分院、683汽车队、红星、光明、燎原、光辉、万里厂组成,后五个是生产厂,主要生产57高射炮弹。全上海钟表店培训的人员都集中在光辉厂安装引信。虹口永久自行车厂的人都在光明厂生产炮壳,万里厂大部来自闸北区做弹头,燎原厂总装。每个厂都建在盆地上,厂房非常大,宽敞明亮,工人很年轻,都是技术工种。有一部分当地工人,不住在厂里。比我们大一点的老三届(66、67年毕业)是这里的老职工了,成了家,有了孩子,当然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就要到县城里去读了,一般老职工的孩子都放上海了。老职工的户口都在上海,我们新去的就是集体户口了。在上海满师是36元工资(三年学徒,第一年16元工资1.84元服装费,第二年好象是19元8角4分,第三年21元8角4分),我们在安徽可拿39元加5元奖金,车间里二班制有中夜班津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我原来在上海虹口区周家嘴路安国路上的一家冰箱厂(那种可以到-80度的低温箱)学制冷技工,师傅特地跟我说是技术的技,这种工种在当时是很吃香的。现在也不多。学徒时拜了三个师傅,每到过年就被父母盯上了,拜师啊,二个多月的工资全泡汤啦。特别运气的是在我学徒期,三个师傅分别都结婚了,那我又分送了三个师傅的婚礼,吃了三次喜酒。(不写也想不起来这些了,笑...),三年艺徒没有一点结余。要到安徽去了,单位每人还补助了30元,这钱正好买一个被橱,29元5角,也就是放棉花毯的,放二层搁板,就很不错了,上层放吃的中层放书,下层衣服。当时这种橱是紧俏商品,到安徽的几乎每人都买一个这样的橱。
在上海学的是特殊工种,同事就被分配在不同的厂里,我和老单位的几个被分配在最里面的万里厂,厂非常大,不连家属1500、1600百人。从进口生活区(成带状)到厂区要走25分钟。生产车间管理很严格,这是军工厂的特点。上海去的都是技术工种,连食堂里烧饭的都是豫园人民饭店里出来的,点心师是南京路德大西菜馆里的,连家属二千多人吃饭,有条不稳。记得天冷吃大排面,总是人山人海,但是面却是一碗一碗下,快极了。经过商业培训的员工就是不一样。厂里有小卖部有医务室,大点的病可到瑞金医院分院。每星期汽车都要到上海拉一卡车的生活用品进山来。而且副食品享受上海安徽双重分配,主要指肉,烟是限量的。在上海结婚是没有房子的,在那里就有分配了。按照结婚证书去登记排队,满一幢楼了开始造,楼层也按着登记的顺序排,以显公证。我们年轻也就不关心了。
我住的寝室有四张双人床,住八个人。有食堂、大炉、司机、汽修电工等我被分配在后勤科,管理食堂冷库的检修,一个老师傅三个青工,一年的工作量只是加一次油而已。那我们就躲起来分头玩了,下棋打牌聊天舒服极了。年轻人多,每天都是12点以后睡的觉,有岗位的,要上班的只能爬起来,我可以在10点以后起床,到食堂去露个脸算上班了。提前买好两个人的午餐,另一个同室好友,吃在一起。他下班把晚餐带回寝室,自己烧个烫。这个同事脾气好,喜爱文学,不赌,所以我们交往很深,每次过年回沪我们都要绕道在外面兜一圈。以后我的许多麻烦事都是他帮的忙,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他,现在都联系不上了。那时有许多人躲在寝室不去上班,在赌牌。2点以后又有早班下班了,所以吃过午饭以后就有人玩了。那时饭菜票在整个公司通用,给我们走动带来了方便。我到哪工作都舒服,可能运气好。在那我们每人有一个火油炉,天天晚上睡的晚,要下阳春面(卷面)吃,也就是每天四顿,几个要好的一起吃,两人一斤,天天如此,百吃不厌。所以就经常叫家里人把面送到上海办事处,因为绩溪没有面粉买。双休日呢,就到邻厂去串门聊天喝酒,同事多,分在不同的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反正第一年只有两件事,吃和玩把工资全部用完。大部分年轻人天天晚上打牌赌博,把工资全赌完,幸亏我没有去赌。
厂里这么多年轻人,男女比例4:1严重失调,(所以有贵池钢厂边上造个纺织厂的事)一般女孩周围都有好几个人围着,一段时间下来,都名花有主了。我的好友运气不错,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条街,很快也定了。休息日就5、6个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吃了,你请我我请你,如请他人来我们寝室,我和同事一起结帐就是了,反正菜票通用就是钱。休息天非常热闹象共产主义。我呢就这样混了一年,没事就学习英语,抄唐诗,晚上听美国知音、澳广音乐。每两星期在操场上看一次电影,追捕啊望乡啊佐罗啊都是那时看的。
在我离开以后厂里造了很大的会堂,可以开会吃饭,可以看电影,全厂人只能坐满一半,留点位子给当地老乡。浴室也造的非常宽敞气派,成家的年轻人都分了房子。上海房子还是很紧张的。单位又到上海招了许多没有工作的女孩,进厂安排工作,解决男多女少的困难,据说一星期就名花有主了。
当地空气很好,清晨在我们周围云雾绕山腰,溪水一年长流,我们听着溪水声睡觉。春天的桃花,杜鹃花漫山遍野美极了,常年绿色的松树最为挺拔。土产有,竹笋、笋干、小核桃、茶叶、花生。当地的菜油很好,很香是压榨的,像麻油可以直接浇在面上没有生味。每个人有几个油壶,问老乡买油,多余的有车就带回上海,那时上海的油是配额供应。小核桃5、6角一斤,吃的最多,还有就是花生,双休日就油氽花生米。
一年以后,由于东吃西吃,生活无规律,特别是吃毛蟹,很不卫生。我被查出GDP有一些高,无奈77年10月回到上海治病疗养。就这样在上海无所事事浪费了一年。恢复高考了,78年秋季妹妹考取了大学,学校里只有三位女生中的,老爸很高兴。在老爸的说服下,我带了一套青年自学丛书,及妹妹用过的一套旧书,在78年年底又回到了安徽绩溪,那年我23岁。
这次我没那么舒服了,被分配到流水线上做检验员,顶死了。几个星期后找了领导换了一个岗位。在办公室里把前道检验出来的疑问品用游标卡尺度量一下作最后判断。一班的活只要在下班前10分钟就搞完了,还是两个人,师傅是女的怀孕了,(爱人是厂里以前的领导,因为有一次抓小偷和当地的农民发生冲突,下令用枪对准农民,被告到上海市政府被马天水卸职。这是我们到绩溪的第一年,上千个农民拿着木棍小斧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冲击厂里,第一次真正领教农民运动。)。她人很好,支持我考大学。就这样我上班看,下班看,天天晚上一个人在寝室里看,每天到12点以后。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无人问,自学。唉!就是蚊子多,蚊香也不顶用,只能涂驱蚊水。最艰苦的时代也就是这一年了。
1979年秋季第三次高考又要开始了,原来满五年工龄可以带薪读书,连续计算工龄,这一年取消了。写了一封信回家,告诉老爸,这么大了,又要家里养了,还是不考了。老爸万分焦急,连夜回信,把是非前途讲明白,告诉我不用担心费用(后来读书时还是有每月30元)。在老爸的鼓舞下,考前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停工复习。后方基地是属于上海考场,上海人一起考。记得高考的第一天早晨4.30厂里开往县城的卡车就出发了。天空繁星点点,尽管是黎明前的黑暗,山区还是发出阵阵寒意,使人有些哆嗦。临战前的紧张或许是寒意使每人咬紧了牙关。满满一卡车人,顺着一条发白的公路,朝前疾驶,在急弯处,满车的人左右摇晃,发出阵阵嘘声。沿着这条路,可以把我们带向希望的明天。绝大多数是第三次考了,那年我24岁第一次参加高考。72年是学工学农,只有现在小学水平,到79年已经是8年没有进过学校读书考试了。时间没有白费,汗没有白流,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跳出山沟,跳出安徽绩溪,回到上海。高考是唯一的出路。通知发下来了全厂录取三个,我是其中之一。物理考的很好,由于没有学过化学实验,考的很差,只是大专,我还是很高兴,我能离开安徽绩溪了,我又能回到上海了,有多少双羡慕的眼睛啊,那天我笑的很开心。
离别三年多朝夕相处吃住在一起的朋友,真有些舍不得。他们快要有家了,我没有家啊,我要去寻找一个更美好的家。再见吧我朝夕相处的朋友。第二年暑期,我又回到了安徽绩溪,看望朋友,然后到黄山,一路沿着新安江源头到富春江千岛湖游玩。
又过了许多年,在安徽绩溪后方基地的全体员工,(除了与当地人结婚外)放弃了工厂里的一切,全部回到了上海,重新安排工作,被安排住在宝山区通河新村。成家的户户有房,50~60MM。我一直没有空闲,早就与当时的朋友失去联系了,但是很想念他们,一直在想,哪一天我成功了,就要去找到最要好的吃住在一起的年轻时的朋友。人生是曲折的成功了会失败,失败了又会成功。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不要放弃对理想的追求!
这一段人生经历,在思想逐渐成熟和在社会交友的过程中,是重重的一步。不依靠父母,独立生活,多么有意义啊。此文献给有同样经历和我想念的朋友们!谢谢您的阅读。(原上草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