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溪记忆 | 耙山哈树叶

徽梦绩溪 2023年09月04日 18:03
人文美景   徽梦绩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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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许玉芬,笔名随缘自适

转载自 公众号 随缘自适,特此致谢!

摄影:翚山摄影俱乐部摄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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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在皖南绩溪、歙县、宁国,浙江天目山脉一带的六七八零后,一定有一种记忆叫——耙山核桃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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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在绩溪荆州,那是一个盛产山核桃的乡村。山核桃,又称山哈(hǎ)因此也称耙山哈树叶。

        

犹记年幼时,秋末冬初,山里早晚已经是寒意深深,但日上三竿,阳光温煦。五六岁的我扎着小辫子,身穿薄夹袄,和小伙伴们在路边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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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经常会有同村十多岁的哥哥姐姐们手里拿着柴毛耙,肩上担着一根扁担,扁担前后各有一个高高的竹制圆篮,往屋后的小山上走去。


我知道他们将要去山上耙山哈树叶,于是赶紧丢下石子、泥巴,跟随他们一起去山哈树窝里(山核桃林)。不过,我是去玩的。


那座不高的小山上有着几大片山核桃树林,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核桃树在白露时节,已将满身的果实奉献给了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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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时的山核桃营养价值还未被人们所重视,加工工艺也非常原始简单。另外,因为经济因素的影响,价格自然没有现在高。但依旧是山里人经济收入来源之一。


大家都知道打山核桃唯一的工具便是竹竿,因此,用竹竿敲打下山核桃时,少数的树叶难免被竹竿触碰。不得不提前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这些被打下来的叶子是绿色的,反面略黄,它们像绿蝴蝶一样落到地上。过些时日,便被秋阳晒卷曲,晒干后的山哈树叶是棕色的,颜色较深,能清楚地看得出一条条叶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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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核桃打下来一个半月后就到了霜降,那些大多留在树上的叶子也懂得季节的语言,在这段时间里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


随着秋意渐浓,温度渐低,它们由青绿色变成半黄半绿,像是经历了壮年到中年。又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金黄。那种黄,黄得纯粹,黄得通透,泛着耀眼的光芒。此时林中尽带黄金甲!


这与小村庄上方那碧蓝如洗的天空,远处黛青色的松树林,田里晒着的草垛,地里待收的萝卜青菜,农家黑瓦白墙的徽派建筑,组合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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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人却没有这份闲情雅致去欣赏风景。他们不辞辛苦,秋收冬藏,得为一整个漫长的冬天做足准备。


经历了几场秋雨的摧残,几阵秋风的吹赶,山哈树叶终于招架不住了。它们随风飘落下来,如一只只蝴蝶奔赴与大地的约会,又如一艘艘金色小船飘荡于树林间这方辽阔的天地。


风轻时,叶少翩然,飘飘悠悠;风疾处,满天卷地,潇潇如雨下。林中大有排山倒海之势,好不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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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随着风掉在草地上,落到田里,飘到地里,跌进水沟里,停在岩石上,将方圆几里,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


冬的太阳,像个慈祥的老人,用他的热度晤干了叶子上的水分。失去水分的叶子如龙虾般蜷缩着身子,颜色发红或深棕,踩上去沙沙作响。


靠山吃山,物尽其用。过去山里人基本用柴火烧饭,山海叶可以用来当柴毛,容易引着火。也可以放于猪圈牛栏里,不仅可以保持圈栏的干燥,又可以成为猪粪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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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农家肥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来年放到麦田和菜地里是相当有肥力的,庄稼会长得更壮更好。于是,耙山哈树叶这活儿还是撇不开的。


大人们白天下地干活,或上山砍柴。而耙山哈树叶这轻巧的活儿,家里的半大小子、姑娘就能干。山里的孩子早当家,砍柴割草,放牛喂猪,统统都能拿下!尤其对于耙山哈树叶,一年也就那么几次,新鲜有味道,大家自然都很乐意去。


起先,我是先看着村里的姐姐哥哥们耙山海树叶的。在我们当地有一种耙子叫“柴毛耙”。“柴毛”是指相对于松树、杉树等硬柴不同的那些小灌木柴火,或松针落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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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柴毛耙”,是指一种农家竹制工具,前端由六片竹片做成,做时用火捋成手指张开弯曲的样子,如一个巨大的手掌。略有弧度,耙呈扇形。


这部分固定好后,再扎上一根两米长的竹竿或木棍,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柴毛耙!新做好的耙子,因为竹子是新鲜的,所以比较重,时间一长,耙子也会变轻,拿在手上不怎么费力,用起来也很方便。


但耙山哈树叶的时候就要付出力气了。人站在低处,手握柴毛耙的柄,尽力伸出双手将耙子伸到能够得着的地方,把那些山哈叶子顺着地势由上而下,一耙一耙地耙到人跟前。叶子不重,但有时会将一些粗树枝、石块泥块一同耙过来,就显得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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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耙着耙着,一颗山核桃映入眼前,赶紧丢下耙子,如发现新大陆般地捡起,用石块敲开,取出果肉,塞进嘴巴,虽有涩味,依旧如获至宝。


耙山哈树叶时,树窝里是热闹的。有林间的风声,有耙树叶时发出的窸窣声,有伙伴之间的寒暄声,还有清脆的口哨声。偶尔还惊飞了灌木丛里的麻雀,腾地一声,忽的不见踪影。


以人为圆心耙了一圈后,叶子也堆了一小堆。不过这还不够,得多耙几堆,于是又找附近的一处平地继续耙。时间长了,手臂也开始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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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需坐下休息一会儿,有的跑到山沟边用树叶接几口泉水喝一喝,清冽爽口,倦意全无。有的还会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娘在出门前给的红薯干或包干,坐在地上,有滋有味地嚼着,倒也满口生辉。


接下来任务就是要把山哈树叶装到篮子里,这时候,我也上场了。我们用双手大把大把的树叶装到竹篮里。竹篮有个大肚子,能装下不少树叶。我们还把脚伸进去踩几脚,踩结实,能装下更多的叶子。


用于装山哈树叶的竹篮(篓)有“萝卜篮()”或“柴叶篮(篓)” ,这两种篮子呈圆柱形,下有底,上无盖,直径一般有35-90厘米,高60-120厘米。细竹条编成,有不少空隙。但山哈树叶是掉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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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前后两个篮子都装满了,大家就准备担起回家。如果还有未装完的树叶,几个调皮的男孩子,一定会躺到叶子上面打个滚儿,弄的头上、身上都沾了一些叶子。可是又有谁在意呢?一个个都嬉笑着。


两个装山哈树叶的篮子担在肩膀上,遮住了伙伴们的身子,只看到山路上两个篮子一前一后移动。山里的孩子有的是力气,对于他们来说两篮子树叶也不算重,一般有最重也就七八十斤。


他们轻而易举地挑回家后,把叶子倒出来,铺在空地上,趁着大好的天气把叶子再晒几天,晒得更干透一些。等晒好了,大人们就会用大编织袋装好。有的人家能够耙不少山核桃树叶,一袋袋堆满了柴火房,猪栏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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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冬天的点火柴也不用愁了,当然,孩子的父母也会神气地说:“这些山哈树叶还是我家那几个孩子耙的呢!”真令我们这些小不点儿羡慕。耳边也会响起父母说:再过几年,你也能耙山哈树叶啦!


于是,我就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也能和大哥哥大姐姐一样能干。终于到了自己也能独立耙山哈树叶的年纪,每每都欢欣地上山,担着满满两篮回来。走在路上,乡亲们会说:“看!那丫头耙了这么多!”   


冬日里,母亲在锅边做着挞馃(绩溪的一种小吃),我在灰炉边添火,因为用山哈树叶烧火,火力不会太猛的,挞馃也不容易被烧焦。即使炉子熄灭了,添一把树叶又会重新燃烧起来。因此非常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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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矮凳上,用火钳从编织袋里夹出山哈树叶放进土灶,树叶燃烧着,毕毕剥剥地响着。“这还是我耙来的呢!”我心里想着,不禁又添了一把树叶。  


我的眼里雀跃着那几簇跳动的火苗,鼻子猛吸一阵锅里飘来的香味,心里想着:来年一定要耙更多的山海树叶,让母亲做更多的挞馃,烤更多的包干(当地小吃,大馍切成片,用微火或炭火焙干)


岁月波澜不惊地踱着方步走着,它改变了一切。只是,山核桃林依然在,故乡依旧是那么亲切。但现在已经少有孩童去耙山哈树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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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行走在繁华的大城市里,内心守着这一份独家记忆。在每个秋风起,黄叶飘的季节里,慢慢打开,品尝岁月里那缕久久的醇香!


关于作者*

许玉芬,笔名随缘自适。南方女子,安静、敏感。行走于尘世,用文字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