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东汉初的《误死马驹册》(也称《死驹劾状册》),就是汉草里的《自叙帖》(唐怀素狂草代表作)。一则在用笔上都是篆籀笔法,绳墨线质;二则在结字上均为纵横捭阖,动荡多姿;三则在布白上皆是正欹调停,疏密相间;四则在气韵上它们都是那么流丽婉转,清迈脱俗!《马驹册》与《自叙帖》,就像隔世守望的情缘,一个在木牍上,一个在纸素中,律动合鸣,千年咏叹。
《居延误死马驹册》一直是我对于汉简草书崇拜的高度。前文提及了不止一次,但每每还是念念不忘,总是在无序的思考中回溯和仰望这样的高度。因为,在汉草的世界里,它太精彩,太让人心旌荡漾、悸动不已!它几乎孕育了后代草书特别是大草的所有基因,在汉代西部边塞的大漠烽烟中生发、实践和衍进。
大漠孤烟,旌旗猎猎。面对这样天然烂漫的墨迹,我一直在慨叹——遥远的汉代,一名西部边塞的无名书佐,在窄窄的木牍之上,纵笔疾书,书写时这名书佐一定是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军务律令和文字内容上,心无旁骛但笔下成规。那一泻千里的盛气之势和飞动风发的矫健之姿,把我们引向了汉代边塞军务繁冗、羽檄交驰的生活环境。书者似乎在漫不经心地自由挥洒,但其提按收放又是那样地富于对比的韵律,就像一首流畅的乐曲在抑扬顿挫曲折婉转地行进。
《马驹册》在用笔上,改前人雄壮、沉厚之用笔为轻灵、率意、洒脱,行笔劲捷肯定,起落骏利,没有丝毫迟疑的痕迹。起笔变藏锋为露锋顺势而起,收笔多为提笔率意挑出,顿生灵动、率意之姿。结体极趋简约,古拙天趣,烂漫无比。由笔画的连带简省了部分笔画,但这种简化并非打破规范的随意捏造。从此册中,相同的字、相同的偏旁部首中,仍能看到其严格的规范。随势赋行,字态灵活多变已打破了标准隶书平整的特点,但又不乏扁方结构的字穿插其间,使其不仅具有古拙之趣,又增天真烂漫之态。章法布局上疏密、轻重相间,毫无刻意安排之迹,只是将其作为承载其内容的载体随意为之而已。然而正是由于这种随意,由于这种无暇顾及,使此牍气韵贯通,痛快淋漓,一气呵成。正是这些西部边塞无名作者的书风,启迪了敦煌张芝草书之“狂”、索靖章草之“峻”,开拓着草书长河的源头。
《马驹册》彪炳了草书时代的来临。
摘自 子逸汉简书法论丛《言简艺概》
居延草书简《误死马驹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