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翁摄于绍兴徐渭故里
《沈园遗梦系列》-1 34cmX136cm 2005年作
《沈园遗梦系列》-5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6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8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9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11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13 34cmX136cm
《沈园遗梦系列》-14 34cmX136cm
局 部 精 选
凄 婉 之 美
沈园是大诗人陆游与其妻唐婉爱情悲剧的历史见证。陆游曾在此题写《钗头凤》一词,成为千古绝唱,沈园也因此成了绍兴的一方名园。
现在的沈园虽是在原址上加以扩建,但园内的石板桥、葫芦池、古井、断墙、茅亭、垂柳、翠竹仍给人以一种亲临其境的感受,园虽不大,但古朴淡雅,朴素无华,是我最为心仪的园林之一。所以,我每次回到绍兴,总要去沈园,徘徊一下,坐一坐,静一静,喝一杯茶,往往就在那里呆上半天。
去年深秋我在绍兴的时候,几位朋友相约晚上到沈园一叙。沈园的晚上对外是不开放的,而我们有幸在园内唯一的一家茶楼上。楼上只有我们几个人,菜肴则从园外的小饭馆里叫来,送饭的拎着饭篮,格叽格叽地走上木楼,在夜深人静的沈园里,这响声越发让人感到四周的幽静,很有点置身聊斋里的感觉。绍兴的老房子大多是黑白相间,墙是白的,梁、柱均为黑色,十分古朴庄重,从中都可以见出文化积淀的不同。相比之下,杭州的建筑色调就显得温柔多了,甚至多少有点浮华,这也是我之所以格外喜欢绍兴的地方。那天夜里,我们尽兴而散,走下楼时,但见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周围黑影幢幢,而满池的残荷在月光下恍然是一片眩目的苍黄,这诡异的景色使我惊奇得目瞪口呆,这印象从此在我心里难以磨灭。
今年,也是深秋季节,我们一些朋友又在夜里相聚沈园,这次是在六朝古井亭里,摆上台面,点上蜡烛,池里的残荷在月光里依旧泛着淡淡的忧伤,凄美得让人刻骨铭心。于是我回去画了一幅《暮色沈园》,描绘陆游晚年重游沈园,追念往事,不胜哀怨的情景,背景是月色下的残荷与小桥、亭台。后来觉得这样的表现过于直白,于是改画成残荷与唐婉,但又嫌落入俗套,这样反来复去的酝酿推敲,两个月就很快过去了。
秋去冬来,这期间,我经常去沈园,我住的地方也有大片的荷塘,一位摄影家朋友拍摄的《情绪荷塘》同时给了我很多启发,最后,我决定省略掉沈园的具体环境,作品通过残荷在风、雨、月色下的种种情态来象征唐婉的悲剧。作品以《沈园遗梦》命名,则是因为陆游晚年重游沈园的诗里有『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之句,他81岁那年,又作《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亭园》二绝,所以,这个系列作品便锁定在残荷的梦里。无独有偶,我1988年就画过一幅泼墨泼彩的《残荷的梦》,看来,我对残荷与梦是情有独钟,残荷是对生命的感叹,浮生若梦。用《沈园遗梦》来命名这组系列,我以为是浓缩了我对沈园的全部感受。
的确,这组作品给人以如梦如幻的人生感叹。我一贯以来更注重的是作品中的精神表达,但是,精神的表达最终又必须落实到具体的笔墨语言上,轻视技术奢谈精神,那也是空中楼阁。因此,无论是我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创作的《贵州印象﹣﹣岂沙系列》以及之后的《灯系列》、《白屋系列》、九十年代的《独行者系列》、《土围子系列》、《浮生系列》、《禅画系列》乃至《中国历代高僧》,为了表达不同的精神、思想、情绪、感受,我都在笔墨语言包括图式上竭尽全力的探索适应的表现手法,这是我区别于许多画家的地方。
因此,在《沈园遗梦系列》中为了表现梦一般的凄美之境,我在技法上作了一些处理,同时,为了有别于古往今来众多画荷高手的笔墨风格,我尽可能的违避别人的面貌。虽然我在《沈园遗梦系列》中的手法或多或少与我以往的风格有所不同,但期间依然能够看到我的脉络,我的气息,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尽管采用的手法不同,但本性当中所固有的那种东西,总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这是必然的。同时,在笔墨的表达上,我力求达到一种现代意味,这种现代意味应当是与中国的书法相通,是从中国画的笔墨中自然演化而成,而不是简单的引进西方现代绘画,尤其是那种刻意的图式设计,既简单而又肤浅。当然,我并不是说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追求,但是,我认定在中国画的现代转型中,我们自身的挖掘与借鉴远比照搬西方更要高明。
另外,在这组作品中,我有意将人物削弱,藏到残荷后面去,目的是突出残荷的象征性,人物在每幅画里只是一个符号出现,唐婉也罢,不是唐婉也罢,总之,是对封建时代女性悲剧命运的感叹,扩而大之,甚至无所谓是古是今。所以,在人物的发型上,我有意模糊她的时代特征。或者有人会认为既然是人物画创作,况且我的优势是画人物,就应当突出人物,将残荷作为背景处理,这是一种常规的看法,也是一种俗见。
在中国画里,打破人物、花鸟、山水的界限,也是我努力追求的方向,去年在绍兴若耶溪畔作的一组《绍兴系列》中把兰、竹、菊、人物打散、打乱,就是一种新的面貌。
这组《沈园遗梦系列》还没有令我怦然心动,有进一步深化的必要。但是我很清楚,这种深化有待于继以时日。满意不满意都是相对的,包括我历年来创作的许多系列,我无所谓满意,也无所谓不满意,但有一点,至少是真诚的,是忠实于我的感受,尽可能地表达了自己所有的全部,因此,事实上它们已经构成了我艺术生命中的长廊,一条环环相扣的艺术链,少一环也不行,我会无限的珍惜它们。而且,这条艺术链,在我往后的岁月里,还会一环扣一环的发展下去,直到我的生命终止。
前年秋天,我从京城回到绍兴,在平水镇若耶溪源头的湖边上住了一个多月,画了一批作品,其中《空谷幽兰图卷》和《风乍起图卷》可以算得上迄今为止我最满意的两个手卷。这里的气候、环境果然较北方更宜濡毫弄墨,尤其是画大写意。于此,便萌生了每年回来住一段时间的念头。事遂人愿,一年之后我就搬进了绍兴城东的一套朋友提供的空房,租屋而居,开始体味『少小离家老大回』的种种滋味。居处门前对峙有两座小山,西边的叫鹿池山。拾级而上,以我拖沓的步履也只需五六分钟,然登上山顶石亭,绍兴城区居然尽收眼底,甚至我上成章小学时经常上去玩耍的塔山也依稀可见。石亭里有一眼古井,旁更有一池,水虽浅却清,云石相围倒也不俗。鹿池山名或许由此而来,但不知其之所以。于是,我便順其自然地将『鹿池山房』命名了我的新居。前门有山后门有水。出后门过一石桥即是东江,江边有大片莲池,女人们每天依然挑着水桶来这里洗衣,越女浣纱,遗风犹存。虽然我为未能住在老台门里而不免遗憾,但与京城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
一切安定之后,我开始实行回绍兴后的创作计划。绍兴无疑为我提供了丰厚的创作资源,这里的『地气』、『人气』都是我渴望汲取的。两个月下来,我创作出了《沈园遗梦系列》。回京后,承蒙朋友们的鼓励,我的学生祥海积极地为我筹出了这本集子。相信终有一天,它会与尚在酝酿中的其它几个系列合为一组--《绍兴系列》,呈献给我的故乡以及所有关爱我的人。
李世南
二零零六年一月五日清晨
于北京仰山堂
注:此文摘录于《沈园遗梦》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