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 | 八大山人：于千人万人中，不向一人，不背一人

明亡的十八年前，八大山人出生于江西的一个贵胄之家。他的家族是明代宗室，先祖宁王朱权，是朱元璋的儿子。朱元璋虽是农民出身，但他的后代子孙，却多有艺术天分，八大山人也从小继承着这份“家风”。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其实，朱耷也不是他的本名。按照家族谱名，八大山人可能是“统”字辈，也可能是“中”字辈。在那个时代，贵族出身并没有给八大山人带来多少荣耀。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放弃爵位、以平民身份参加科举。由于皇族子孙身份特殊，要“以赐名入试”，于是“朱耷”作为他应考而临时使用的名字，当时被登记在册。

皇族子孙的身份，没有让八大山人享受过什么恩泽，他活了八十年，有六十多年是在明朝灭亡之后。他的人生随着历史的大势起起落落，但也没有真正遇到过紧迫的性命危机，在人生大部分时间里倒能安稳度日，最后在八十岁的时候因偶感风寒而去世。

面对乱世和性命之攸，八大山人选择了出家。当“经世致用”的念头在现实条件下无从谈起，经过反复彷徨后，他去寻找了另一处精神家园，并选择了僧俗两界之外的艺术天地，去安顿自己的灵魂。

当清廷对明宗室的态度开始缓和，八大山人不再讳言自己的身世，开始广泛与外界交游。当发现依傍别人终究无用时，便勇敢地为自己做抉择，率性由情，自寻欢乐。

八大山人笔调简练粗放，风格豪迈沉郁，却可以留给人们清新秀美的印象。他的笔下，不只有翻着白眼的动物，还有轻柔的兰草、茁嫩饱满的叶芽、烂漫浓酣的花朵、水中游荡的鱼、飞鸣或静止的鸟，在风平浪静中，一切空灵安宁、圆融自在，充满生命的怡然。

朱良志先生这样说八大山人：

几年八大的研读，给我留下一个抹不去的影像，就是一个生活在污泥中的人做着清洁的梦。八大很长时间里过着屈辱的生活，他在癫疾复发之后返回南昌时，戴着破帽，曳着长袍，履穿踵决，拂袖翩跹，行于南昌街头，市中人围观哗笑，没有人认识他。晚年他孑然一身，时而寄人篱下，时而潦倒于破庙败庵之中，在满目尘土的蜗居中聊以为生，常常难以为继。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慨叹道：“凡夫只知死之易，而未知生之难也。”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始终不忘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思考。他在屈辱中，呼唤人类尊严的回归；在污泥浊水中，咏叹人世中那永恒的价值。

晚年的八大有斋号名“何园”“在芙山房”，他想成为一位“荷园主人”。他要装点出满世界的荷花清香，那是他的旷世梦幻。他的画那样通灵透澈，他的书法如晋人一般清逸高旷，他的笔墨是那样的洁净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