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家典籍博物馆古文献四大发现展,终于见到了这块著名的“四方风”甲骨!(编号:北图12789。即“大骨版”四方风)年代为武丁时期。
拓片如下:
这块甲骨记录了古代中国的四方神与风名:
【东方曰析,风曰協】
【南方曰亦,风曰微】
【[西]方曰,风曰彝】(对比下文龟版卜辞和山海经,可知此处方与风的名称颠倒)
【[北方曰]丸,风曰役】
记录“四方风”的除了这块骨版外,还有经多次缀合而成的“大龟版”(合集14295):
【谛于北方曰丸,风曰役】
【谛于南方曰微,风遲】(对比骨版和山海经,可知此处方与风的名称颠倒)
【谛于东方曰析,风曰協】
【谛于西方曰彝,风曰韦】
《山海经》大荒经中也有四方神与风名:
【……名曰折丹,东方曰折,来风曰俊,处东极以出入风】
【有神名曰因乎,南方曰因,来风曰民,处南极以出入风】
【有人名曰石夷,西方曰夷,东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
【有人名曰鵷,北方曰鵷,来风曰犭炎,是处东北隅以止日月】
《尚书·尧典》记载四方神名: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厥民析】
【申命羲叔,宅南交,……厥民因】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厥民夷】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厥民隩】
通过通假字关系和古音考证,我们知道两版卜辞和《山海经》《尚书》所记四方神和风名全部可以对应得上。一个神话的文字学证据一直上溯到公元前13世纪,能与传世文献互相补证,这在中国神话的时间链方面创造了一个奇观!
一、
如果我们把视界放大,就会发现四方风神话实际是个世界范围的现象。这与人们对方位划分与自然现象的对应关系的思考有关,各个文明可能是各自独立地创造和发展了这种神话。
1.古埃及四方风系统
东风神:Henkhisesui
西风神:Ḥutchai
北风神:Qebui
南风神:Shehbui
2.中美洲阿兹特克四方风系统:
西风神:Cihuatecayotl
北风神:Mictlanpachecatl
东风神:Tlalocayotl
南风神:Vitztlampaehecatl
Cihuatecayotl
3.北美Iroquois(易洛魁人)四方风系统:
西风神:Da-jo-jo
南风神:Ne-o-gah
东风神:O-yan-do-ne
北风神:Ya-o-gah
北美Lakota(拉科塔)四方风系统:
南风神:Okaga
北风神:Waziya
西风神:Wiyohipeyata
东风神:Wiyohiyanpa
4.古希腊四方风-八方风系统:
北风神:Boreas或Aparctias
东风神1:Eurus/Apheliotes
南风神:Notus
西风神1:Zephyrus/Argestes
东北风神:Caicias
东南风神:Euronotus
西南风神:Lips
西北风神:Skeiron
古罗马四方风系统:
北风神:Aquilo (Septenrio)
西风神:Favonius
南风神:Auster
东风神:Vulturnus
东南风神:Subsolanus
西北风神:Caurus
西南风神:Africus
古代中国、古希腊罗马、古埃及、古代美洲文明发展出了系统化的四方风神话。
而只有古希腊罗马和古代中国更进一步发展出了八方风系统。其后,古希腊罗马更进一步发展出了十二方风系统。
从古希腊罗马来看,四方风虽然名义上是平行的,但是他们并不是一时创造出来的,而是后世经过系统整理的产物。古代中国四方风系统一出现就带着系统化整理的特点,我们并不清楚在这之前是否有一个各方风神话独立存在的阶段。
二、
卜辞-山海经-尚书不是古代中国唯一的四方风系统。
《尔雅·释天》:
【东风谓之谷风】
【南风谓之凯风】
【西风谓之泰风】
【北风谓之凉风】
又,《吕氏春秋·有始》、《淮南子·地形训》:
【东方曰滔风】(《淮南子·地形训》:
“东方曰条风。)
【西方曰飂风】
【北方曰寒风】
【南方曰巨风】
从上面的对比可见,尔雅、吕氏春秋+淮南子的四方风系统明显不同于卜辞-山海经-尚书,这揭示了它们可能是不同源流、各自独立的四方风传承脉络。或许,从殷商时期到西汉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神话信仰或学术团体,根据他们各自所能接触到的神话知识,分别进行神话整理和记录编辑。
我们也可以把这种考察推广到整个中国神话系统中,特别注意神话的不同来源,比较它们之间的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