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陶艺术纵横谈

印陶艺术纵横谈

       印陶艺术，是研究我国古代篆刻艺术范畴内的一门新兴学科。印陶所指，是古代人们用玺印在陶器未烧制前盖压后留下的样。借以表明器主姓氏或作器者的工名，也有表明地名、器名、 官职以及纪年的。也可以说印陶是玺印的付产品。用于盖压陶器的玺印，往往是专门性的，不尽与其它用途的玺印完全相同。这一点应当引起印陶研究者的注意，唯其如此，印陶才具有它独立的艺术价值。

      印陶的称谓，典籍缺佚，只有与它的使用较为接近的记载。比如《礼记·月令》篇“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 必行其罪，以穷其情]。考古工作者一般沿用[陶文戳记]这个名称， 我在几年前著文述及印陶时称之为[陶文印样]。戳记者，印章也，是印章发展到清代，民间对它的通俗称谓，那么[陶文戳记] 岂不成了[陶文印章]，这较之称[陶文印样]稍欠确切。而以上两种称谓均沿袭前贤最初研究陶器铭文(包括印样在内)所定的[陶文]一名，我认为不够准确，因陶文包括的范围广泛，不仅仅指玺印盖压而成的印文。印陶艺术的研究也不局限于文字学范围，所以我称之为[印陶]，[印]字即含有玺印之名，又具有抑压陶器之义。与[封泥]的称谓遥相呼应，一抑一封，一陶一 泥，它们同是玺印使用过程中所形成的艺术。 

      印陶的研究缘起于文人对陶文的涉足，据记载，闻讯陶文最早并且收储最富者，为清末著名文人陈介祺。以其手札涉及陶事最早的记载为光绪二年， 即公元一八七六年，距今整整一百一十年了。与陈介祺研讨、收集陶文者尚有吴大澂、郑祖荫、王懿荣、 丁艮善等。清末民国间出土陶文较集中的是古齐鲁之地今山东省的临淄，历城。陈介祺簠斋尺牍致吴大澂书云：[古陶残字齐出者字多，鲁出者字少。其在地上者近年掘拾殆尽，弟所收将五千种， 复者即不能多收，伯寅司冦不收。土人几不复检觅……。]概述了当时齐鲁之地陶文的收集情况。光绪初年古燕赵之地今河北省的易县也有发现。近百年以来陶文的发现越来越多，散见于全国各省市。出土较集中、数量又多者莫过于近二十年来的考古发掘，尤以陕西与河南为最。作为陶文的研究，前人集录成册的有: 周季木所藏古陶文字拓本，潘博山所藏古陶文字拓本，刘鹗辑[铁云藏陶]，日本太田孝太郎辑《梦庵藏陶》，近人陈直先生的《关中秦汉陶录》等。侧重文字的有近人黄宾虹先生的《陶玺文字合证》，今人顾廷龙先生编著的《陶文孴录》。 

        顾名思义，陶文所属，凡陶器上的文字，印上的或刻划而成的皆包括在内。它是与甲骨文、金文、货布文、石刻文、帛书、简书等等相对应的古文字分类称谓。印陶艺术的文字，可以也应该划归陶文，但是作为一种印陶艺术，它应该属于篆刻(治印)艺术的范畴。它与玺印在使用过程中所形成的封泥、烙木、烙马、烙漆、印子金等艺术形式相对应。因此研究陶文还不能算是印陶艺术的专门研究，而研究印陶则需要陶文方面的素养与知识。 

       我认为印陶艺术对于篆刻学的关系，犹如魏碑与书法；印陶对于玺印恰象当年封泥对于玺印的充实。它的出现与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将使人们得知我国篆刻艺术除已为人们熟知的古玺、秦汉印、 封泥、元押、流派印以外还有印陶艺术。 

       印陶与封泥相比较，封泥除少量战国时期的以外，大部分是汉魏遗物。清末封泥出土时人们还曾误认它为印范，直到吴式芬、 陈介祺合辑《封泥考略》加之王国维作《简牍检署考》人们方知庐山真面目，封泥的学术价值渐为人们所熟知。印陶没有封泥幸运，长期被世人所忽视。印陶大量是东周遗物，秦汉、魏晋、唐宋均有延续发展。封泥在魏晋时期由于纸张的普遍使用，加之濡朱法的创造，封泥随之悄然绝迹。所以无论从跨越的时代，艺术风格的多样化、还是从遗存于世的数量上，印陶比封泥均占优势。 

      下面，简略的概述一下个人对几个时代的印陶的认识。

东周印陶

      春秋至战国时期的印陶，我们今日能见到的拓片与实物数量是相当丰富的。 

     它的风貌与先秦古玺相比只有少量是近似的，而大部分则另具面目。它与玺印相较有其独具的特点，概括为三，第一是书法味浓重，不象玺印装饰性过强，从书法艺术的角度去欣赏，印陶有高出玺印的地方。第二是章法上比较自然随意，富有一种动势。第三个特点是印陶较之古玺印具有更为明显的刀凿气息。这是因为印陶中官玺少，它的所有者与制作着多是民间陶工与印人。陶器生产量大，用于抑压陶器的玺印新旧更替也繁。我发现许多同一内容的印陶，是不同的玺印盖压而成的，这就直接影响了它的制作， 不可能[精雕细刻]，而多与急就章相似。确切的说它介于铸印与急就章二者趣味之间，较铸印草成，比急就严饬。 

      东周印陶的三大特色，为后世印陶所继承。秦汉、魏晋及唐宋等时代的印陶与它们各自同时代的官私印相比，大都具有显著的书味浓、章法自然、刀凿气息强的特点。因此也可把这三个特点视为印陶的特色。

      东周印陶与后世印陶相比，它最大的区别还是文字，东周印陶的文字属于先秦的大篆体系，与金文，玺文相近(图1——13)。

汉代印陶

      汉代印陶的文字已是小篆体系的汉代篆书，结体呈横平竖直状。

      汉代印陶有表明地名的，如，阳城、陕市、菑亭……。有表明所属机构及个人身份、姓名的，如：太医、朱器、甘居、曹长孙、□里士五越……也有吉语性质的，如：日利、大吉、千秋万世、日利千万……。还发现有肖形印陶，如:鸟形(图14——26) 

东魏北齐印陶

      这个时期的印陶有一明显的特点，就是文字的书体呈现出以隶书为主，略带篆意，间有楷及行草书的体势，我们通常称之为魏碑书。这是东魏北齐印陶的一个特点，由此也奠定了它艺术上另一个特点——稚拙美。构成这种美感的三个基因，第一是它那稚拙的书法，第二是章法上强烈的随意性，第三是朴厚的刀味。总体来说有一种超然的天趣。我认为这个时期的印陶，艺术境界是比较高的，欣赏它们就象观看五彩缤纷、欢腾雀跃的儿童舞蹈，它给人们一种活泼、清新、质朴、憨厚的美感。 

      它以当时流行于民间的书法入印，从而突破了[篆刻]的狭义概念。 

       值得一提的是距今一千四百多年前，东魏北齐的印陶艺术中已出现了简化字。简化字入印的历史也可以说很悠久了，而且古人运用的很好，毫不生硬做作。它以闪光的艺术明确回答了篆刻艺术完全可以随时代而变化，广义的篆刻即可用篆，也可用隶、楷、行及简化字。我觉得如果称之为治印艺术，那就更名实相符了。东魏北齐时代的印陶给我们今日的治印艺术发展以有力的启示，古老的艺术只有随着时代而发展，方能永葆青春永放光彩(图27——39)。

      宋代印陶，我见到的为数不算多，从印陶文字上看，没有篆书，而只有楷书和隶书。艺术上的优劣悬殊较大，一般看起来，全然以楷书入印的质量差些。现仅举艺术性强的[吉瓦]，[叶昌]印陶为例。[吉瓦]印陶第一字的第一个横笔稍斜，与下面的行书瓦字相呼应，使得吉字不板。吉字共四个横笔，它与瓦字第一个横笔一起构成此印的大势平稳，瓦字下面结体欣长而翩翩有动势，印面显得灵动。可以说这方印陶体现了静与动的完美而和谐的统一。[叶昌]印陶，叶字为隶书，起笔方折，收笔有凤尾意味，逆入而平出，变化较多。昌字两个日，上小下大，结构平正，与叶字结合在一起，造成平稳大方，气宇轩品昂的感觉。加之边框由于抑压时用力不均，造成左边粗犷，右边细弱、残断，有开有合，无意中又加强了这方印陶的艺术感染力(图4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