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刘贺墓简牍书法
王晓光
一、海昏侯刘贺墓简牍概况
海昏侯墓出土竹简木牍5200多枚、签牌110枚。其中竹简内容以典籍类为主,木牍多为公文类文书,签牌(木楬)为遣策,标示随葬衣物之内容、数量等。简牍具体内容简要介绍如下:
典籍类 “典籍类”文字是海昏侯墓竹简主要部分,内容具体分为“六艺类”“诸子类”“诗赋类”“六博类”“数术类”“方反类”几种。“六艺类”含典籍有:《诗经》《礼记》《春秋》《孝经》以及“祠祝礼仪类”。
诸子类 “诸子类”竹简有50余枚,体裁近于“政论”。
诗赋类 “诗赋类”简有200余枚,其中包括《子虚赋》《葬赋》等汉赋,为研究汉赋体文学提供了新资料。
六博 “六博”棋谱简有一千余枚,多为两道编绳,字体有三种以上。“六博”活动在汉代盛行,唐以后相关棋谱及玩法失传,目前仅见于汉晋墓葬中的六博棋具以及画像石上相关画面,海昏侯墓竹简六博棋谱为首次发现。
数术类 “数术类”竹简有300余枚,其中有首次发现的数术文献,包括《易占》及其他占书。
方技类 “方技类”简200枚,有“房中”“养生”“医方”等内容。
朱漆文字
海昏侯墓出土漆木器2000余件,许多漆器上书有朱漆、墨漆文字,文字分为几种功用:一是标记物品主人或制造者,二是记明器物名称、功能、尺寸、数量,三是表达祝福或训诫,四是物勒工名之功用。
二、海昏侯墓简牍墨书与漆书
海昏侯墓主刘贺死于宣帝神爵三年(前59年),该墓出土简牍书及漆书当作于此时或之前不久,此时期属隶变基本收官、汉隶大体定型时期。海昏侯墓所出简牍墨书均为标准汉隶。
(一)简牍墨书
海昏侯刘贺墓简牍因书写内容不同而体现出不同的书写态度、用笔、墨书效果,大致说来,典籍、奏牍类文字抄写严谨工整、一丝不苟,而医书、方术、遣策及其他记事类文字书写得较随意甚至潦草。
规范类简牍墨书
规范类简书,一是《论语》《易经》《孝经》《礼记》等篇,这些墨字笔笔到位、一丝不苟、工谨完美,字径大小一致,字距间也几乎一致。二是上书皇帝、太后的奏牍,为宽型木牍,书写亦规范工稳,讲究牍面布局及行款的整齐美观。因书手不同,故点画结构风格上有差别:典籍类墨字更富于规范性、楷模性,不逊于后汉碑隶;奏牍书手之书技略显逊色,虽均依成熟标准汉隶之法,但点画细节处理上不如经籍类简书那样完美。经籍类简书或是雇请专业写手缮写的。北大西汉简时间约在武帝后期到宣帝之前,其中亦有大量经籍抄写,其书体特征与海昏侯刘贺墓经籍简书风格十分接近。这充分表明那一时期汉隶已成熟定型,工整隶书书写遵循着大体一致的规范与格式,西汉早期一字多形、古今字形写法俱在的状态已不复存在,新的官文正体(汉隶)已然成为社会日常书写遵循的通则和风尚。
简书《论语·知道》
海昏侯墓竹简中的《论语》《知道》篇被认为是失传1800多年的《齐论语》,该简书在该墓所出各种典籍中抄写得尤其工整,堪称刘贺墓简牍精品和西汉中期规范隶书之代表。该篇除了具有字体笔画结构的完美规范、书写技术之高超外,文体格式方面也严谨有序。比如,篇题、正文分明,首简正背书写,简背上部书篇题“智道”(即“知道”)。秦汉简册常书篇题于首枚简的背面,束简成卷册后篇题位于卷册最外部,以便于识别取用。秦简篇题多用正体小篆,汉代简册篇题用体一般与正文一致(隶体),也有少数篇题用小篆的,如银雀山西汉简各篇题书体与正文一致,均为古隶,只有极少量篇题用小篆体。《论语·知道》篇正文中的重文一般重复书写,不用重文符号,像首简之“昜昜”,这也说明抄写态度极工谨认真。
率意的简牍墨书
经籍、奏牍之外的墨、朱书迹均属此范围。比如木楬(签牌)上的墨字,书写较随意,不甚在乎正体汉隶的笔画结构限制,有的甚至含连笔、草意。这样的写法让我们能有诸多思考:一是随意书写中仍可见之前隶变时期的某些笔意或写法(因字体演变基本基于广义的草率书写这一平台,即使隶变完成后,日常随意书写中仍留有早先的习惯性写法);二是其间呈现了西汉草体(亦含成熟或不成熟的章草类写法)的多种形态,对研究西汉草体(草书)进变有参考价值;三是,这类随意书写其实是当时社会书写之主流,而十分工谨规范的汉隶使用场合并不多;四是、也是更重要的,西汉仍处于字体演进当中,其后诸多新写法、新字体主要是在这类日常随意甚至草率书写中积微成著、孕育发展成熟的,比如东汉中后期渐成气候的早期楷、行、今草等。
此外,海昏侯刘贺墓还出土了大量金器,如金饼、马蹄金、麟趾金、金板等。其中金饼上有“南海海昏侯”“臣贺”“元康”等墨书文字,细笔出锋,极为工整。
(二)器物上的漆书
漆木器漆书
海昏侯刘贺墓出土大量漆器,如漆笥、漆瑟、漆盘、漆碗、漆耳杯等等,其中许多题有有朱漆字迹,如漆木笥、瑟禁等。漆笥是耳杯、漆盘等的盛器,漆笥上以漆文记写制作漆笥、内盛漆品的用料用漆用工情况及花费数额、时间、所盛器物数量等。瑟禁朱漆题记内容为器物序号、尺寸、制作时间以及监、制工匠名字等。漆是一种胶状物,有粘稠性、附着力和厚度,又有平流性,不具有墨汁的渗透功能,往往用红漆以求醒目。由于漆的粘稠性,且书于髹漆的木竹质上,书写对象较光滑,以漆写漆,点画不如以墨书简好控制,字迹效果与简牍墨书不尽相同。刘贺墓这些漆书书写较工整,但由于书写材料等的原因,终不像简牍墨书那样控制有序、笔画完美。比较而言漆瑟上的字迹好于木笥上的字迹,也表明漆书并非出自一人手笔。
衣镜上的墨(漆)书
海昏侯刘贺墓发现一组类似屏风的组件,当为衣镜(另说为屏风等物),其上漆器残片长70厘米、宽50厘米。衣镜上的这些字迹也可算是“大型壁书”(指手书朱墨书迹、非指铭刻书迹)。已发现汉晋以前大字径书迹不多见,代表性的有敦煌悬泉置遗址发现的“壁书”。在纸张普及使用以前,人们普遍书写的是简牍小字,较大字径书迹的发现,为探讨魏晋以上日常书写中大小字使用场合及不同技法提供了实物资料。
(本文原刊《西泠艺丛》2020年第5期,此处为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