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告诉我,他于1972年拜访过李苦禅先生,当时苦禅先生住在中央美院宿舍的两间平房里,好像在北京东城的帅府园。我父亲说明自己是郭风惠、秦仲文的学生,并带来自己的诗作和习字,请苦禅先生指教。苦禅先生阅后非常高兴,并给我父亲指出了学画的方向,说应该走文人画之路。他说:“郭先生才华横溢,诗书俱佳;秦先生学识渊博,传统山水功力深厚,当代第一。我们都是知己之交…”我父亲说:“我有幸拜访您,却没赶上您作画。”苦禅先生爽快地说:“你明天来,我给你示范。”那时先生一见如故和平易近人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也令人感动;那时学生的幸运值也远胜今日。
父亲看苦禅先生示范几次画后,即给先生作诗一首:“疾飞万里入苍冥,无数高峰脚下登。不画兰苕着翡翠,先生健笔写雄鹰。”一二句描写苦禅先生笔下的雄鹰,在苍天下展翅高飞之态。第三句引用杜甫《戏为六绝句》的典故,以“翡翠兰苕”比喻文坛画苑的浮艳之风。意思是苦禅先生不受俗风影响,不画兰苕不画翡翠;第四句赞美先生一身正气写雄鹰的气势。诗中一般都有主句,起升华作用,此诗末句即是。 苦禅先生看后十分满意。他说:“书比画难,诗比书难,禅比诗难。”还说:“我喜欢读诗,但不会作,不知道平仄。”先生说话实在,即使是对青年学生也照样坦露直言,绝不装腔作势和不懂装懂,这也是他作为老艺术家最为可贵和可爱之处。苦禅先生常说:“字画如其人,人无品格,行之不远;画无品格,下笔无方。”也许这正是李苦禅书画艺术成大器的内在原因。如今有太多真真假假的名家,理应先向苦禅先生学做人… 父亲说他亲眼所见,苦禅先生书案上常放两本书,一本是《八大山人画册》,另一本是《景福殿赋》。他对八大尤为崇拜和理解,文章也写得非常通透。我后面专做几期“苦禅聊八大”,大写意是什么?,不是肤浅的粗野的荒疏涂抹。 父亲说苦禅先生晚年钟爱孙过庭草书《景福殿赋》,学界认为是伪作,疑为宋人所书。就此真伪,苦禅先生曾对我父亲说:“真伪且不管,书法好,我就学。”先生不是从考据的角度,而是从书画合一的角度研习书法的。他的书法朴拙,符合其大写意的雄阔风格。据说苦禅先生每日课书,终生不辍,直至去世前一天还在临习《景福殿赋》,临写的毛边纸有好几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