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米家山水”汪滋穗--新安皕家系列之（一百九十九）

图1

名称：《仿米家山水图》

年代：1677年作，时年62岁。

尺寸：44cmx340.5cm

款识：余家新安，峦峰叠翠，林木苍莽，烟吞霞吐，顷刻万重，真能移人于幻化之微者。丁巳夏浮家广陵，极目川原，不禁大江南北之感。因步米襄阳余韵，引墨丈幅，存此一榻云山，便是家乡旧境；浑不自其，笔墨之芜也。康熙十六年九月既望，歙西潜川汪滋穗写并识。

钤印：滋（白）穗（白）

备注：香港佳士得2003年秋拍

   画面群山逶迤连绵，白云漂浮缭绕，山峰浮现隐藏于云海之中；山下的疏林，流水潺潺，滩涂草地，屋舍人家，也半隐半现。用浓、淡墨渲染出群峰的明暗，山岗上几株树木和丛林，通透立体，具有西方绘画里的光感效果；又用留白表示云气，略用淡墨勾出云形，笔法概括简要。此作以水墨为主，并没有采用“米家山水”的横点和米点，而以散锋乱皴，连成成片，构成了“烟云变灭，林泉幽壑，生意无穷”的画面，实则在强调“借物写心”。画中以淡淡的线条来表现峰峦、树木、云水的传统方法，注重不同墨色变化和层次堆叠；广泛吸取了王洽“泼墨”、王维“水墨渲染”、董源“淡墨轻岚”和散锋乱皴；又参以破墨、积墨、焦墨，通过墨的深浅、浓淡和散锋的乱而不齐，来表现出烟云变幻、风雨微茫，模糊意趣，从而追求在自然山水中那股云气升腾的境象。汪滋穗在山水画上的创造，则来源于对家乡新安山水和黄山风景的切实感受，视野里的云山烟树，目染至深。

图1（局部1）

   郭熙曾言：“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此作在烟云表现，尤其精彩。在表现手法上，先把纸打潮，或勾线，或烘染，虚实相生，墨线的对比恰到好处。勾云：用淡墨散锋乱皴出云的形态、云暗处用淡墨略加渲染，因为纸本先为湿润的，故无笔痕；远处的天际，也用淡墨通染。再用不同的浓淡墨，几遍复加来烘染出云之形态，云层显得厚实沉稳；山石和云海相依相生，虚实相间，变幻莫测，韵味无穷。两者结合，一面是乱锋勾云，一面是烘染，或上面是勾云，下面是烘染，反之相同。墨随笔走，时隐时显，忽明忽晦，迷濛又富有变化。在大笔涂染的块面中，多有不规则的破笔点，偶现连勾带擦的线条，也有米家山水的“善画无根树，能描朦胧云”。

图1（局部2）

   从以上细节图，可见汪滋穗画作中具有宽广和博大的视野，其以空中俯视的角度来描绘新安山水。近处为临湖一角，山崖上有两人在赏景，这与百里宽广的湖面和对岸云山雾霭相比，极为渺小，瞬间感受到汪滋穗心目中天地的博大情怀。落款中不禁感慨“余家新安，峦峰叠翠，林木苍莽，烟吞霞吐，顷刻万重，真能移人于幻化之微者。丁巳夏浮家广陵，极目川原，不禁大江南北之感”。据此分析：汪滋穗于康熙十六年即丁巳夏，已举家寓居广陵。

图2

名称：《西岳华山图》

年代：1687年作，时年72岁。

尺寸：28cmx156.8cm

款识：君称华岳真雄奇，煌煌奠位尊极西。历代荐馨陈狙豆，玺书特降崇纶扉。首出崤函灵气逈，天门咫尺光迷离。劈破峭屏渾剑戟，剖开岩竇总珠玑。绝迹微罅引铁缆，猿愁难度鹤艰飞。俯视万山列其趾，云封隐见石齿齿。苍茫下界沉晦暝，一抹岚烟浮海水。大荒遥接朔北风，浩浩阴森吐纳中。盛夏凝水战烈日，晶莹直射琉璃峰。闔闢常参大生德，撑持运会留洪濛。登者震怖复惝恍，不知造化云何工。悠悠灵境谁闻见，得君语次开生面。漂情缘泊苦字迷，仙凡逈隔徒依依。野人夙具眈幽兴，瓢笠于今共取携。咸阳刘介菴先生督榷芜关，尝为余述西岳华山之胜，余檃括其旨，作华岳篇而併系之图，所称莲花、明星、玉女、苍龙、仙掌诸境悉备载之，至其位置，则非意中拟象所能也！鉴我者，其亦作如是观乎。康熙丁卯月长至，呈存翁老先生年台教正。未斋汪滋穗。

钤印：滋（白）穗（白）山川中人（朱）

备注：现藏私人

   从画面的笔墨来看，汪滋穗并没有到过西岳华山，而是听闻了时在芜湖税关咸阳籍刘介菴先生的描叙。其在落款中写到：“尝为余述西岳华山之胜，余檃括其旨，作华岳篇而併系之图，所称莲花、明星、玉女、苍龙、仙掌诸境悉备载之，至其位置，则非意中拟象所能也”。所绘之图，在山体细笔淡墨的牛毛皴皴染和浓墨点苔上，体现出南方山水的苍翠欲滴和秀润清雅；在山体型制和壁立千仞的悬崖描写上，也有北方大川中的厚实圆润和伟岸挺拔。

图2（局部1）

   此作中皴法用笔，主要以解索皴和出自元四家王蒙的牛毛皴为主，其细如牛毛，密集堆叠；也有山体框架中粗笔如面条般的解索皴，粗拙而厚实，顺势而下的绵柔迟涩。汪滋穗在描写这些山石、山体、杂树、丛林等物象中，选用厚实粗重的山体框架和巨细渺小的牛毛皴相对应，以此增加反差对比，来加深视觉印象和内心感受。这些既是矛盾对立，也是视觉反差，此时并没有出现西方十九世纪印象派的画风，却在这些传统绘画中，一一体现。

图2（局部2）

   从此处山崖峭壁的描写上，可见有卷云皴的笔性。卷云皴，又叫云头皴或乱云皴，所画山石的形态、笔墨仿佛云气涌动；运笔以中锋略带侧锋而为之，皴线向内卷曲，以弧线为主，有云头勾卷之势，主要用于表现黄河流域一带的山川地貌。从此作笔墨来看，汪滋穗受到了以画黄山而著称、新安画家梅清（1623-1697年）的重要影响，自称为“游黄山后，凡有笔墨，大半皆黄山也”。梅清多次到访歙县并登临黄山，也曾出游芜湖和扬州诸地；汪滋穗居家黄山脚下的歙县潜口，后移居扬州。虽无查出两人交际的史料记载，但从此作的笔墨来看，显然出自于梅清的画风思想。

图2（局部3）

   此卷高28公分，画卷尾部的书法文字高约一半不到，近13公分；每一竖行约有16、17个文字，每一个文字仅仅6、7毫米。落款“康熙丁卯月长至”即1687年，时年汪滋穗72岁，近乎在盲写的状态下挥毫书写。结字有《高贞碑》的方整工致，气息一以贯之，运笔横平竖直，不拘一节，方显荒拙和迟暮之气，与晚明清初的书风并不吻合。目前没有汪滋穗存世书法的高清图片，无法确认此作的真伪。结合梅清的存世作品，也有代笔和晚清民国时期的作伪，此卷更有可能被好事者臆作，但不减此作中笔墨洗练的高度。

图3

名称：《行书 题跋散页》

尺寸：26cmx32cm

款识：饶子石臞文章书画，为余卿杰出者，然傲岸自秘，不轻以所作与人。余尝索其片纸，十年弗可得，岂余非能精鉴者乎，抑无福邀之也。今观为彭子嗣渊题此卷，郁葱苍霭，引人于林峦浦溆间，既是之人妬之矣。他日彭子持此说示，石臞、石臞，何以应我。潜川弟汪滋穗识。

钤印：未斋（朱）汪滋穗印（白）穗印（朱）

备注：浙江省博物馆藏，黄宾虹旧藏

   从书法的结字和运笔来看，有晚清民国时期的书风。其运笔线条圆润而宽博厚实，出自有赵孟頫的书风；部分字与字之间的连笔较之刻意牵连，线条的使转也有籀篆或石鼓文的高古气息，亦无晚明书家的用笔。引首钤印朱文“未斋”为汪滋穗的字号，一般不做闲章使用。钤印二枚“汪滋穗印”、“穗印”，有魏晋两汉的制印意趣。款识中“饶子石臞”为饶璟（？-1693年后），字景王，号石臞，徽州府歙县人。工诗词书画，与施润章有交往，著有《山居雪课》、《贝研斋诗集》，剧作有《凤凰媒》传奇。故宫博物院藏弘仁（款字，为江注所作）《黄山图册》六十开中，其中一开有友人汪滋穗题跋，嘉许弘仁山水“峭壁巍峰，孤山万仞，曾不作半点媚悦引人之致，其胸臆何如也!” 可惜，此图册展览和出版多次，从未出现过汪滋穗题跋的这开书法，仅有文字记载。若否，可与《行书 题跋散页》、《西岳华山图》的落款相对照，更为直观判断两幅作品的真伪属性。

   从已知存世二幅山水手卷来看，《仿米家山水》运笔散锋为主，兼以折带皴写，用墨更为丰富多样，变化出奇，展现出雨后新安山水的云气蒸腾、烟雨梦幻的气象。《西岳华山图》，则似以梅清的笔墨勾写皴擦、点苔，描绘出南方山水的清润秀丽和北派山水的雄伟壮阔。因《仿米家山水》的图片像素有限，未能就书法和钤印与《西岳华山图》进行比较；虽两幅创作时间跨度间隔十年，但从各自笔墨技法和气息来看，断非泛泛之辈所能摹写，更倾向于《仿米家山水》为汪滋穗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