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研究的天顶星学者潘主兰谈商周甲骨文书法，源流与研习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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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法艺术的殿堂里，潘主兰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呢？
2001年，中国文联与中国书协携手，创立了书法界的奥斯卡——书法兰亭奖，其中终身成就奖被视为书法界的最高荣誉。在首届中国书法兰亭终身成就奖的颁发中，仅有两位书法家获此殊荣，一位是启功，另一位便是潘主兰。中国书法家协会对潘主兰的评价极高，称他为“占据主导地位的老书法家，代表着今日中国书法的最高水平，无疑是我国的书法大家”。而启功先生，另一位兰亭终身成就奖的得主，也表示：“我愿意用两幅作品换取他的一幅。”
潘主兰，福建福州市人，1909年出生，2001年离世。他的父亲潘茂三是一位福州的名儒，不仕而乐，以种植兰花为趣，且只选择“素心”品种。清末著名书法家曾熙为此题写了“素心斋”匾额，于是“素心斋”便成了潘家的斋号。潘主兰继承家学，自号“小素心斋”，一生沉浸于书海、兰花、诗歌、印章、书法和绘画之中。
潘主兰对甲骨文的研究与实践推崇备至，认为其在书法传统中犹如璀璨明珠。他提到，甲骨文的研究起源于董作宾的洞察力，这位书法史上的先驱从“大龟四版”中汲取灵感，预言了甲骨文研究领域的广阔前景。董作宾将甲骨文的研究从文字学和古史学扩展到考古学，并提出了十类研究项目，其中第十类便是书法。他将甲骨文书法分为五个时期：雄伟、谨饬、颓靡、劲峭、严谨，每个时期都有其独特的风格和韵味。
郭沫若对甲骨文的赞美无以复加，他惊叹于甲骨文在龟甲兽骨上的精美契刻，那些字迹既精确又美观，令人心驰神往。甲骨文的结构独树一帜，自成体系。它的分行布白自然错落，字的大小长短看似随意，实则疏密有致，充满了古趣，令人玩味无穷。
随着时间的推移，甲骨文展现了不同的结构风格，但它们都体现了对称平衡和端庄形态的基本特点。即使有些地方略显斜形，也不失其庄重肃穆的风采。甲骨文的象形特性，既为字又为画，验证了“书画同源”的理论。它通过对对象特征的精细刻画，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式，展现了均衡与标准，活泼与生气，静动结合的自由化，使得东方书契艺术熠熠生辉。
甲骨文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参差与别致，行距疏宕且富有韵律，初看似乎无规则，实则是在无规则中寻求规则，自由而参差，不受束缚，别具一格，自成一脉，新颖而美观，展现了书契艺术的独特魅力，让人对殷代卜人的书法造诣深感敬佩。
汉字的形态、线条和点画构成了鲜明的形象，从繁复到简约，都能激发出深刻的美感，这是中国书法的一大特色。甲骨文书法艺术自有其独特性，不容忽视。如何捕捉其特点，使其脱颖而出，成为书写的基本要求。
甲骨文的契刻通过冲刀，刀笔锋利而有力，这是其独特风格所在。观察拓片和实物，可以发现刀笔起收处带有尖形，但并不十分尖锐；中部下刀稍重，整体笔画平衡，如天衣无缝。以笔代刀，是否也应表现出冲刀的味道？潘主兰认为，无论是长线条、短线条还是点画，都应遵循中锋的原则，这是甲骨文书法的共同法则。遵循这一法则，就能展现出跌宕的风韵，而不是一味追求硬如铁线，而是在瘦中寻求遒劲。只有掌握了这一诀窍，才能表达出冲刀的味道，写出甲骨文的神韵，这其中的甘苦，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如果笔笔都写成枯枝杈桠之状，类似枯柴皴法，就会离甲骨文的形象越来越远，而这样的作品却能受到人们的欢迎，实非他始料所及。
因此，甲骨文不能写成玉筋、悬针之形，也不能写成钟鼎文的浑圆线条，更不能写成诏版文的方折模样。东坡评书有云“字外出力中藏棱”，其意深远。
在书写甲骨文时，是否需要更多地保留其形似？潘主兰认为，应该理解其规律，每个字无需强求长短大小统一，笔画也可以有粗细变化，可以在拓片或实物上多加揣摩，以此借镜，可知保留形似的必要性。
在古老的龟甲兽骨之上，朱墨的痕迹揭示了契刻的奥秘。考古学家们争论，是先书后刻，还是直接以刀契刻，但无疑，契刻的存在是确凿的。如今，我们将这些文字以毛笔的形式再现于纸上，试图用笔尖捕捉刀刻的韵味，这是否可能呢？让我们一探究竟。
如同临摹汉魏碑刻，我们追求的是那些字的间架结构和独特的韵味；同理，临摹帖，我们也应致力于展现帖字的间架和韵味。若能逼真还原，则更佳。这是无疑的。然而，我们绝不能让甲骨文变成《杨大眼》或《始平公造像》那样的风格，也不能用圆浑之笔去替代方折之笔。因此，甲骨文的书写应从形似出发，笔意中蕴含刀刻的韵味，这样才能逐渐深入其精髓，而不至于格格不入。若能在此基础上有所变化，有所创造，那么便又另当别论。
美学理论家曾言，凝结着有节奏、有规律的点画笔力，是具有很强生命力的运动，是美的基本源泉。要达到力的表现、美的创造，没有力就没有美。我们若能以笔代刀，反复悉心讲求运笔方法，无非是为了表达力的目的。若能做到这点，便是寓力于形似之中，取神于刀刻之外。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境界，那便是在模仿中寻找创新，从相似中提炼出灵魂。正如书法与雕刻之间的区别，书法的魅力在于笔触和墨色，每一笔都充满了情感和趣味，都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就像周宣的《石鼓文》，那种古老的文字，仿佛带着我们穿越时空，感受历史的厚重。拓本和原物，都是我们学习的瑰宝。吴昌硕临摹的《石鼓文》，虽然在形态上有所改变，但他依然保留了《石鼓文》的灵魂，那种微妙的神韵，那种独特的风格，正是我们所敬仰的。
甲骨文，作为古老的文字，它的变化和创造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不能忽视美感，因为美是它的灵魂。所以，我们在书写甲骨文时，既要变化，又要保持美感，这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科学。
“书贵瘦硬方通神”，这是杜甫的名句，是否适用于甲骨文呢？这需要我们深思熟虑。因为，甲骨文的美，既在于瘦，也在于硬。瘦，是它的线条细腻；硬，是它的笔力坚定。只有瘦硬结合，才能达到通神的效果。当然，我们不能否认，甲骨文中也有肥腴的线条，如帝乙、帝辛时期的刻辞，它们的形态稍显丰满，有着三代古铜器铭文的韵味。这并不意味着肥软不能通神，每一种风格都有它的独特之处，都有它的美。
在20世纪30年代初，我曾在一友人家里见到《铁云藏龟》，那是一本残缺的斋石印本，字迹模糊，很难看出刀笔的精华。但我仍通过不懈的努力，最终得到了它。之后，我又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了一些甲骨文的书籍，其中以罗振玉的《殷墟书契前编、后编、续编》和《书契菁华》最为珍贵。它们的纸张洁白，字迹清晰，真正做到了“其契之精，字之美，每令吾辈数千载后人神往”。这让我更加坚定了临摹的决心，我发誓，不掌握甲骨文的精髓，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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