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汉韵尽显篆书之美
汉篆-楚风-汉韵
在叙述篆书书法的风格史时，人们习惯于认为秦李斯小篆之后，篆书就进入了近2千年的漫漫长夜，直至邓石如开启了清篆的复兴，虽然在唐代李阳冰有过铁线篆的辉煌，但终究未离秦小篆的藩篱，故小篆的书法风格史便缩减为两座高峰，一座是秦李斯的小篆，另一座便是清篆，两峰之间的低谷绵延了2千年。其实两者之间有一座高峰被忽视了，那就是汉篆。
若论汉篆，即有必要说一下楚风。其实在春秋战国，秦文化与楚文化是并立争雄的，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亦可从中管窥一斑。李斯的秦小篆实际上代表的是秦风，是在北派的基础上要求更严谨整饬的一种风格。而楚篆则表现得十分奇诡浪漫，典型如鸟虫篆等。
楚国鸟虫篆
秦楚文化在手写体的竹简中也表现得迥然有别：
（上图选自《睡虎地秦墓竹简》，战国晚期，代表北方手写书法风格）
（上图选自《郭店楚墓竹简》，战国中期，代表楚风书法）
小篆一体到了汉代，由于受到隶书及楚文化的影响，从而形成了与秦篆截然不同的风格，虽后世论篆常以秦汉并称，但秦篆与汉篆代表着各自独特的风格体系，其中自有其内在的文化内涵与历史背景在。
季关泉先生曾在其博客中发表过题为《徐三庚篆书是楚风汉韵的继承和发扬》的文章，认为“汉代是南方吴楚对北方秦帝国的颠覆，汉初虽承秦制，但在艺术领域则多有吴楚之风尚。而且篆书退出官方标准文字后，吴楚故地的汉篆即表现出一定的多变奇幻、富于修饰等特色”。这一特色即谓之楚风汉韵。
汉篆《韩仁铭额》
汉篆缪篆《张迁碑额》
汉代的文化是大一统的文化，融合了南北两派的特点，如以汉赋为代表，气度恢宏，擅于铺陈，修饰华丽，富于抒情，故在规整的格式中亦有个性张扬的一面。而吴楚故国所处之江淮一带正是楚风与中原文化相互交汇之地，故“不可无一，不能有二”的《天发神谶碑》诞生于三国时的吴国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国吴国《天发神谶碑》
《天发神谶碑》
《天发神谶碑》是汉篆中楚风汉韵的典型，如浪漫奇幻、瑰丽多姿或狂放奇诡、个性鲜明等在此碑中均有所表现。《天发神谶碑》为三国时吴国君主孙皓因天降符瑞而立碑记功，因立于吴天玺年间，故又称《天玺纪功碑》。其如折古刀的横笔与如折古钗的垂针脚营造了一种奇肆诡异、险峻雄强的艺术氛围，使此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康有为曾惊叹为“奇书惊世”。张叔未则云“吴《天玺纪功碑》雄奇变化，沉着痛快，如折古刀，如断古钗，为两汉来不可无一不能有二之第一佳迹”。显然，宽博恢宏的汉家气度与浪漫奇诡的吴楚之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天发神谶碑》成为书法史上独一无二的楚风汉韵的历史遗存。
天发神谶[chèn]碑(三国吴 公元267年)
天发神谶碑对清代篆书及篆刻的影响
清代很多书法篆刻大家涉猎此碑，而且很多书法篆刻家因取法此碑而成为大家。邓石如为清代篆书变革的开山鼻祖，在其自述学篆时亦谓“余初以少温为归,久而审其利病,于是以国山石刻、天发神谶文、三公山碑作其气,开母石阙致其朴,之罘二十八字端其神,石鼓文以畅其致”，少温即李阳冰，正是觉察到了秦篆之病，转而学习汉篆：《禅国山碑》与《天发神谶碑》同为三国时吴国的篆书，《开母庙石阙铭》为东汉篆书，均为汉篆，因此，邓石如以隶笔写篆明显是承续了汉篆的风格，尽管其结体仍然局限于秦小篆。此后吴让之传其衣钵，化用《天发神谶碑》及汉碑额之用笔与秦小篆融合，而形成“吴带当风，姗姗有致”的风格。又如徐三庚、胡澍、赵之谦等，在取法邓石如、吴让之的基础上大胆取法《天发神谶碑》的用笔与结体，形成自己“婀娜多姿”的篆书风格。
吴让之临《天发神谶碑》
吴让之篆书
徐三庚临《天发神谶碑》
徐三庚篆书
赵之谦篆书
胡澍篆书
西泠印社季关泉的篆书书法以其遒丽清刚的个人风格在当代书坛独树一帜，对此，季关泉先生曾于其访谈节目中有过清晰的解释：“‘遒丽而清刚’是我所选择并努力去追求达到的风格和境界。‘遒’当然是指骨架或者说笔力要遒劲，注意是“劲”而不是“硬”，劲有弹性有张力有灵气，而硬往往较实较拙，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丽’指的是一种风韵，就篆书而言我的理解就是楚风汉韵，‘气韵生动’是古画六法中的第一法，也是书画艺术的生命力所在。有生命的东西都会表现为柔韧和神采，这就是气韵。汉篆是楚风的一种复苏，楚风表现为求奇求变，求新求异，喜欢多姿，喜欢修饰，因此是属于比较张扬比较明丽的一种气韵，把这种风格叫做“丽”也十分贴切。总的来说，‘遒丽’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有骨气的妍媚，在篆书方面，代表性书家有徐三庚和赵之谦，如探究源流，那就要回溯到汉篆，特别是三国时的《天发神谶碑》等。而‘清刚’是对‘遒丽’的一种约束，‘遒丽’容易流于张扬无度，我总觉得徐三庚的一些篆书作品就有过度的问题，因此要用清刚之气框住。如何达到清刚呢？‘清’其实是一种虚和之美，李刚田（西泠印社副社长，著名书法篆刻理论家）有句话我印象很深：‘中正之势自然表现出虚和之美’，所以要用中正之势来表现‘清’，这就是我要坚持正体的一个原因。对于‘刚’我有自己的体会，几十年的创作经验告诉我，结体越近扁，就越‘刚’，越长就越‘秀’。最终我取法王福厂、杨沂孙等选择近方作为结体刚性。”
季关泉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