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吴公阜、王个簃、沙孟海等人,都是他的学生。他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卢秀辉 且谈风雅 2023-06-01 15:00

《书法家诗传•四六六•冯幵》


诗文/卢秀辉


为冯幵君木歌


酒罢乱中急,从善作离笳。

失怙儒教职,碑铭士子华。

举伤兴学校,辞去叹清茶。

鼎革浮躯累,高歌五四涯。

避烦逃隐遁,向此寸心赊。

惆怅垂夫事,太平仰虹霞。

修能论大道,同好即为家。

俗及虚名位,何凡亲故夸。

明眸冲斗志,暗潜陷汀沙。

用笔随缘帖,焉支旧套斜。

处身赢取羡,疑问令君嗟。


陈布雷、吴公阜、王个簃、沙孟海等人,都是他的学生。他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冯幵(1873—1931)原名鸿开,字君木,号回风,取其书室为回风堂。慈溪县城(今宁波市江北区慈城镇)人。

冯幵字君木,以字行于世。冯君木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冯君木少孤,母亲俞氏将他抚养成人。在中国旧时代,幼年失亲慈的孩子,都非常有志气。在我笔下出现的数百个人物中,失孤不在少数。更多的不幸压在了母亲身上,母亲又要守节,又要抚养未成年的孩子,其付出的是精神上的、身体上的多重压力。冯君木的母亲知书达礼,出生于书香家庭。她对冯君木亲自启蒙,连冯君木的诗文也受之于母亲。

冯君木年十五六岁时,就发奋著书立说。二十岁考取秀才,成为县学生员。光绪二十三年,适逢十二年一次的大挑,各省学政从每府学挑选二名,从州、县学各挑一名的标准,从生员中考选,保送入京考试。优选者以小京官用,次选以教谕用。冯君木考试列二等,按例可以授知县外放。可是冯君木主动提出以教谕用,被授为丽水县学训导,为微末儒官。冯幵《蝶恋花》:

恻恻轻阴三月暮。薄晚开帘,霁色生庭树。眼底春阳能几许。黄昏又下凄凄雨。

极目行云何处去。独上层楼,惆怅年华误。寂寞钿车南陌路。梨花飘尽莺无语。

冯君木做了六年学官,被调为邻近的宣平县,他称病不肯赴任,那年他三十岁了。时局不稳,朝廷动荡,清廷已经是气数将尽,百业迷茫,而“废举业、兴学堂”也已经成了大气候。个人的迷茫、错失,成了那个时代的普遍现象。冯君木选择归去,除身体原因外,一定有他不想说的想法。从此,他以教书为业,不再复出为官。他的为官与否,他自己很难左右。

对于近现代史,1919年的五四运动,对中国人有着特殊的意义,是时的中华民族的有志之士都在为中国往何往去寻找出路。 1919年初,中国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的一方,出席巴黎和会。在会上,中国代表提出取消外国在华的一切特权,废除二十一条等合理要求,遭到会议拒绝。会议竟将战败国德国在中国山东侵占的一切权益转让给日本,严重损害了中国的主权。“自古弱国无外交”的定律,剥下了“公理战胜强权”的谎言的外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让中国面对屈辱。消息传来,举国震惊,五四爱国运动爆发。从5月4日开始,北京的学生纷纷罢课,组织演讲、宣传,随后天津、上海、广州、南京、杭州、武汉、济南,乃至全国的学生、工人都走上了街头。冯幵《玲珑四犯·题叶霓仙遗词,兼寄其弟琴西》:

篁孔引悽,桐丝流恨,秋声绵渺无际。吹花弹泪歰,滴粉搓愁细。沈吟酒边心事。甚华年、只成憔悴。玉笥云薶,金奁月冷,寂寞旧风味。

天涯杜陵兄弟。念京华冠盖,飘泊非计。微官归不得,息影车尘底。俊游转眼余萧瑟,怕低唱、浅斟都废。空雪涕。斜阳外、暮鸦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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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幵书法


当时,冯君木在宁波第四师范和效实中学任教,他亲自推动四师学生组织起来,取名“学生自觉会”;又推动效实学生组织起来,取名“学生自助会”;联合全市11个中学成立“宁波商学联合会”;更联系商界,组成“宁波商学联合会”,轰轰烈烈开展了斗争。一场为国家求生存、求出路的学生运动拉开了大幕。冯君木带领学生上街游行、演讲、日夜不辍。他把整个身心投入到这场运动,他知道,中国必须要有个选择。

在一次全市学生游行示威中,冯君木这位文弱书生,带头冲到道尹公署门口,亲手将爱国传单递交给道尹。他还用“金口”的笔名,撰写评论和小说剧本,供稿给效实学生自助会的中型周刊,并分寄全国各大都市学生联会及其他爱国团体。陈训正在给堂弟陈布雷的家书中写道:“自杭归乡,适遇青岛风潮,甬学生抵制日货甚厉害,近各公司船只已停装日货矣。每日露天演说十数处,不无激动举动。峻明、贞柯等亦极热心,君木更加发狂。”冯幵《念奴娇·落叶》:

哀蝉唱断,甚一宵、瘦得青山如许。已被荒沙收拾了,更被回波卷去。玉树歌残,铜沟梦短,寒色淹平楚。秋心满地,夕阳红上无数。

曾记烟景浓春,骄骢归晚,绿遍江南路。今日西风都不管,只有凄笳送汝。帘外天低,酒边人远,月黯重楼雨。秋魂冷未,昏灯一笛无语。

冯君木在宁波时,住在海曙区孝闻街附近的宝兴巷。1920年秋到1921年春,沙孟海在鄞县(现鄞州区)梅墟求精小学辞职后,曾在冯君木家西边小偏房住过半年,专心向冯君木学古文字学。冯君木的影响与日俱增,北京师范大学和广州中山大学皆慕名相邀,请他担任文学教授。冯君木体弱多病,不胜远行,他只好都婉言辞谢了。

1925年,秦润卿在上海钱学会馆创建修能学社,请冯君木担纲社长,他欣然允诺。上海离浙江近便,朋友多、老乡多,生活又和浙江相似。在上海他与桂林况蕙风,安吉吴昌硕、吴兴朱古微、长沙程子大数人,过从最密。经常游处的还有兴化李审言、南城刘未际,福建夏剑丞、绍兴任堇叔,以及他的门生沙孟海、陈布雷、王个簃等人。况蕙风还与冯君木结为儿女亲家。上海修能学社成了冯君木与宿学名士会文谈艺的场所,一时幸会无前。冯君木生活安定,心情愉快。

冯君木有一张吴昌硕画的兰花,他在画上题跋道:“缶老人丁卯十一月六日卒、是帧为三日前所画,翌日即中风不能语,盖最后之绝笔也。苍劲郁律,意气横出,岂非庄周所谓神会者邪!”还题了一首诗:

衰腕犹能百屈伸,

自濡秃笔挽余春。

芬芳后土吾将老,

窈窕山阿若有人。

1931年5月,冯君木病逝于上海。冯君木遗著有《回风堂诗文集》14卷,其中诗9卷,文5卷;诗546首,文80篇,文采极佳。门人弟子为纪念冯君木,成立“回凤社”,每年冯君木生日和忌日,集会公祭。冯君木的回风堂弟子中,除后来上海所收的王个簃外,陈布雷、吴公阜、泰康祥、冯定、陈寥士、童第德、俞子怡、徐韬、陈秋阳、沙孟海等人。冯君木诗文俱佳,他的原配夫人俞氏,能倚声而词,冯君木也好之,俩人闺房酬唱,自为师友。夫人去世后,再不闻倚声。俞氏有《妇学斋词》若干卷。

冯君木以魏晋体文章见长,民国时期文坛为桐城派笼罩,冯君木以为文不设派,可以互为补短。他精通经史词章,文思敏捷,治学严谨,善于教书育人。他的诗在当时也很有名,冯君木有两首记实诗,为《与诸子会饮西泠印社》,颇具诗情:

与李霞城(镜第)、赵芝室(家荪)、陈玄婴、叶叔眉(秉良)、胡君诲(良箴)、何秋茶、家仲肩(堪)、王幼度(积之)会饮湖上西泠印社,林亭水石,布置绝胜。赋诗记之。

五步林亭十步楼,真堪席上作敖游。

婵嫣佳境心能造,离合山光目与谋。

弹指空中思往日,题名石上贺兹邱。

习池会饮都非偶,潦倒清尊惜白头。

《湖上杂诗,孤山瞻吴缶庐遗像》:

良金范象孤山陲,

手掬寒泉一荐之。

忽忆小楼灯皎皎,

茗瓯清对夜阑时。

冯君木的书法,讲究写字姿势,不肯稍有马虎。他认为看人写字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事,而不是看人玩把戏。他授徒,不收学费,还悉心教授,并谆谆善诱。他反对拘泥临贴,临到真像也不能超过王羲之,最多像他而已,不是本色。他用笔随意,不落旧套。主张眼高手高,博采众长,须从多观赏名人书画开始,才能成器,反对书法玄化。

冯君木有《何条卿贻余梅赧翁书赋此报谢》,道尽书法艰辛:

老梅一逝忽三年,墨妙流传更值钱。

能使光尘照寥廓,直回苍老作清妍。

弄丸手法凭谁解,脱佩心期感子贤。

今日人间无此笔,相看狂喜复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