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诗传•四九八•余绍宋》
诗文/卢秀辉
为余绍宋越园歌
家学经文茂,东墙壁上松。
每逢浮世尽,烟树草茅秾。
更迭政权主,新从民国龙。
仕途官宦乱,退羡晚霞浓。
沪渎胜流贵,伤心恋旧峰。
房廊思修处,忐忑离惊蛩。
画为情怀蚀,书因唐晋恭。
撰词儒客卧,孤鹤纵飞容。
近抚寒柯榻,越园冷过钟。
灵湫寻仞作,微翠纤罗筇。
二十年代,他做过司法部代总长,解放后被龙游县定为“反动统治首恶分子”。他是“学与位俱显,才与艺兼长”的“全才型”的学者。
余绍宋(1882一1949), 字越园,早年曾用樾园、粤采、觉庵、觉道人、映碧主人等别名,49岁后更号寒柯,浙江龙游人,生于浙江衢州。
余绍宋的曾祖余恩鑅,举人。咸丰三年大挑一等,以知县铨发广东。善画,作米家云山。藏有名人书画、金石,撰有《藏拙轩珍赏》六卷。于1883年创办了滋福堂药店。
余绍宋的祖父余福溥,为江西候补知府。豪于饮,善画山水,尤喜画牛。
余绍宋的伯父余士恺,善画花卉翎毛,粤中声名籍甚;余绍宋的四叔余庆龄,岁贡生,擅书画;余绍宋的父亲余庆椿,优禀生。治《说文》、《尔雅》、经籍、掌故之学至精,能为诗词歌赋。光绪二十年,任龙游凤梧书院山长,善书法。父丧,余庆椿哀伤过度,致疾而卒,年仅三十一岁。
余绍宋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余庆椿被聘为龙游凤梧书院山长,余绍宋跟随父亲到书院读书。接触到了地方史志,也读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父亲见他兴趣浓厚,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一国之脉在历史,一县之源在方志。历史就是无数个方志构成的。”未及余绍宋成年,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余家家境日渐中落。余绍宋十七岁时,县试第三名,府试第五名。从这一年开始,余绍宋开始写日记,直到他67岁去世,五十年从未间断,汇成洋洋大观。他还好做札记,到十九岁,读书札记记了竟有十多册。
余绍宋十八岁,就在家设馆教书。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由张百熙、张之洞、荣庆等奏拟。制定《癸卯学制》。分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等,规定教育年限:小学为九年,高等小学堂四年,中学堂五年,学生到达7岁年龄后,理应一律进入。龙游凤梧书院改立凤梧高等小学堂,余庆龄任堂长,二十一岁的余绍宋在新学堂教书半年。半年后,余绍宋离开学堂,游历于衢州、江山、上海之间。随后他应毛云鹏之邀,到江山中学堂任教,不久离校他去。
1906年初秋,余绍宋东渡日本留学,在日本东京法政大学学习,1910年毕业回国后,余绍宋在北京司法部任职,历任佥事、参事,他还担任了国立法政大学教授、国立艺术专门学校校长、国立师范大学教授等职。这期间,家乡龙游县设立修志局,聘请余绍宋做总纂。他用了三年多时间,几易其稿,完成了一部 120万字的《龙游县志》。段祺瑞执政府时期,余绍宋任司法部次长。
余绍宋书法
余绍宋在任次长期间,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法国物价膨胀,使得佛郎贬值,价值仅及纸面含金量的1/3。法国政府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于1922年,向中国提出将庚子赔款之未付部分退还给中国,用于“偿还中法实业银行基金,发展中法教育事业,代偿中国政府应缴中法实业银行未清股本,及清结中国政府欠中法实业银行各款”。当时中国银币1元值8佛郎有余,而以金佛郎换算,则只值2佛郎70生丁左右,中国多付关银6500万银元之多。名义上是法国退还庚子赔款,实际是法国对中国的再次掠夺。《中法协议》遭到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据总检察厅翁敬棠3个多月的调查,认定该协议为“图利自己或他人或外国而故意议定,”中国蒙受的损失超过8000万银元。
1926年3月18日,北京数万人在天安门前举行示威游行,在执政府门前请愿时,遭卫队开枪镇压,打死47人,伤 200 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在校学生,时为“三•一八”惨案。为平息这两案,压制民情,北洋政府威逼利诱司法部检察厅,密令他们不得起诉处分责任人。司法部次长余绍宋为了维护司法的尊严与威信,为了对全国人民的交代,为了让自己的余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余绍宋坚决不肯答应,他写了辞职书,以示抗议。可是,还没有等到他递送辞职书,余绍宋就被免去了司法部次长的职务。
余绍宋离开官场,于1927年7月7日从北京移居津门,寄居在友人郭芸夫家。寄居津门时,与梁启超交往,是饮冰室的常客。当时,梁启超肾病加剧,不得不从北京返回天津饮冰室疗养。余绍宋与梁启超遂朝夕过从,梁启超称余绍宋“闲日辄过我饮冰室,谈艺为欢。”梁启超还给张元济写信,推荐余绍宋去商务印书馆谋事。1927年10月,余绍宋离津。次年3月,余绍宋返津后,尽窥梁启超所藏。梁启超为了让余绍宋有个画画的地方,特意在自己的卧室搁了一块画案,两人常常边聊天,余绍宋边作画。直到四个月后,余绍宋再次离开天津。
余绍宋用卖画所得,在杭州延安路龙翔桥附近自建了一幢小洋房,以陶渊明的诗句“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中的“寒柯”二字给所居命名为"寒柯堂"。1930年,王福厂下海鬻艺,迁到上海的第二天,接的第一笔生意就是余绍宋的。时任国立浙江大学校长的邵裴子专程来上海,为浙江省第一届临时参议会议员余绍宋求刻自用印十方。
抗日战争爆发后,为了躲避战火,余绍宋带家人离开杭州,开始了山居生活。他写了上千首诗,或感怀,或记游,或题画,或纪实。其中《自沐尘避难至遂昌石练记事十二首》诗就说到他经历的一段危险过程:
死亦奚足惧!所忧被挟持。
自省亦常人,虚声遍四驰。
尤有惊心事,老母已衰迟。
愚孝不欲尽,随侍殊非易。
1942年4月,余绍宋住在龙南山区,当时日本人到处找他,想用他对南京汪伪高层换马。余绍宋曾任北洋政府司法部次长、代总长,与日本国首相近卫文磨是东京政法大学的同学,又是在任的浙江省临时参议会副议长,侵华日军认为他是汪伪政权的最好人选。于是,派特务潜入龙游请余绍宋出山。
一天午后,有三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余绍宋,见面后自称是大汉奸梁鸿志派来的。梁鸿志与余绍宋是同事,在段祺瑞政府一起工作过,而此时梁鸿志是汪伪政权的监察院院长。余绍宋和来人一番寒喧后,来人自称梁鸿志请他赴南京就职,接应的人也在村外三里候着。余绍宋知道,如果拒绝,特务会下毒手,但是,做汉奸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知道此时决不能落人敌人之手,不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忧被挟持”。
正在危急之际,一位机灵的家人在门外叫道:“余先生,省府黄主席、阮厅长请您去永康开会。张排长带着弟兄来接您,已到村口了,请您赶快走。”三个特务闻言大惊失色,慌忙告辞,夺门而逃。余绍宋觉得,沐尘已经不安全了,决定立即转移。居此五个年头了,心中一时难舍。此后,在短短的四个月中,余绍宋先后到过遂昌、龙泉、云和等地。直到浙赣战役结束后,日寇被赶出金华、衢州,余先生又回到沐尘。
此时浙江省政府成立了浙江省文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他被任命为主任委员。1943年,浙江省通志馆成立,余绍宋被聘为馆长,从此开始了历时六年的重修浙江通志的浩大工程。1945 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百感交集的余绍宋抑制不住心中的欢乐,感叹成篇:
夜半俄闻敌已降,起来颠倒着衣裳。
惊疑醒作还家梦,失措欢如中疾狂。
何意忽能逢此日,从兹不必滞他乡。
八年锋镝余生在,莫向峰嵯叹夕阳。
抗战胜利后,余绍宋以“社会贤达”被选为国大代表。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浙江通志》的编纂中,到1948年6月,余绍宋终于完成了500 万字 125 卷的《重修浙江通志初稿》,创造了方志领域的奇迹。杭州于1949年5月3日迎来了解放。6月30日,余绍宋因败血症医治无效,在杭州与世长辞。1950年,其子将余绍宋藏书1.6万册,古书碑帖及自作书画等数百件无偿捐献给政府。1951年8月,龙游县法庭将余绍宋定为“反动统治首恶分子”。1984年9月平反纠错,恢复名誉。
余绍宋著有《书画书录题解》、《画法要录》、《画法要录二编》、《中国画学源流概况》、《寒柯堂集》、《续修四库全书艺术类提要》、《龙游县志》、《重修浙江省通志稿》等。精心绘制《归砚楼娱亲图卷》,卷首有马一浮题辞“莱衣散采”。
余绍宋绘画,用清初四王技法,临仿元代画家笔墨意趣,他强调画中的节奏感、流动感。好的山水画作品会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这种感受源于对美的本能反应。美蕴藏在大自然中,需要画家去寻找、呈现。余绍宋在构图上打破了密体山水的饱满,适当地设置空间留白。是余绍宋绘画的特点。
余绍宋书法,因体而变,法出皆有源头,是典型的文人书法。余绍宋书法以行书为主,笔法流动,笔势连绵,节奏分明,布局精当,气势恢弘,在帖学上下过很大的功夫。他的书法,透着自信,章草笔意时有流露,下笔狠、爽。奇怪的是他受当时的碑学时风影响不大,于明、及清中期前的书法风气捉力更甚。他受“馆阁体”影响,又全然挣脱,这不是靠练字能练出的,那是学问的打通和鉴赏水平的体现。他是“学与位俱显,才与艺兼长”的“全才型”的学者。